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山有木兮

双白无差

马马生日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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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军中事务缠身,齐之侃退了朝便在营中,早出晚归少有闲暇,今日回府难得天色尚早,他将甲胄换下,匆匆忙忙饮了一口仆从端上来的茶水,旋即策马直往王宫去了。

上将军是天玑头一份恩宠,昼夜出入君王内殿无须通传,齐之侃上了陛阶,正待跨入殿门,却听见里头传来恼怒呵斥,几个内侍佝肩缩背惶惶然退了出来。

齐之侃也不及询问,忙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殿,见蹇宾坐在榻上,长眉半竖,余怒未消。

也不知何事惹他如此气恼,少年与君王望过来的双目一触,不由地皱起眉来,面上现出忧心之色,道:“王上……”突然又顿了一下,跪下身去,道:“末将参见王上。”

蹇宾吐了口气,起身上前扶起他,道:“小齐免礼吧。”

案几上丢了几本奏折,连地上也散了两本,齐之侃眨着眼睛看了看他,并未急切相询,反而蹲下去将奏章一一拾起,仍整理妥当,叠于案上。

蹇宾的目光随着少年动作,面上的神情一点点柔和下来,待齐之侃再回转身来,他怒容早已消散殆尽,未等少年开口,先笑了一笑,安抚道:“不过是些琐事,小齐不必忧心……”话音未落,君王皱眉道:“小齐果然瘦了些,可是近日太劳累了?”

齐之侃倒有些窘意,含笑垂首道:“劳王上挂心,臣并不累,王上看着清减许是换了甲胄的缘故。”

他一身白色衫袍,不是朝堂正服,倒将渐渐深藏的少年气露了几分,蹇宾见了他笑意,忍不住也心绪欢喜起来,握了他手腕,道:“小齐有些日子不曾入宫,今日便留下陪本王用晚膳吧。”

此事常有,亦不算太过逾矩,齐之侃下意识便要应“末将领命”,却在对上君王那双温柔亲近带着笑意的眸子时,莫名微红了耳根,变成了一声低沉柔缓的“好”。

内侍进来给上将军奉茶,齐之侃接了,才饮了半盏,又见几人端了汤药蜜饯,茶水盅子进来。

内侍道:“王上,今日这是最后一剂了,用了这一碗,明日沈老医丞再来请脉。”

齐之侃是知晓蹇宾这段时日在调理脾胃的,听了言说,不由心里微松,道:“我来吧。”

上将军仍如当年做近卫一般,过去端了药碗,稳步上前,碗中药汁浓郁,汤水轻漾,苦热气息扑面而来。眼见君王视线牵在碗上,脸上笑意也退了,隐隐不欢喜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弯了弯唇角,少年素知他心意,待要出言,已听蹇宾道:“这药又酸又苦,本王吃了好几日,连饮食滋味都要尝不出了。”

他虽言语带了几分怨气,却也不是当真耍性子,伸手欲接药碗,却见齐之侃埋首下去咽了一口药汁,皱眉迟疑道:“是有些苦,臣去取蜜饯来……”

蹇宾愣了一愣,想起当初在山林养伤,少年也曾这般赤诚为他试药,怕他嫌苦,特意去山下镇上采买蜜饯,回来时遇着下雨,整个人都淋湿了,却将蜜饯裹了好几层油纸包在怀中,安然保存。

雨夜昏黄的火烛下,少年对他笑出贝齿和酒窝,怀中还带着温度的蜜饯,似乎篡改了他记忆里伤药的滋味。

他思绪微恍,动作却不迟疑,一伸手已拉住齐之侃,将药接了过来,目中又恼又有笑意,嗔道:“药也是胡吃的,再有下次本王可真要生气了。”

君王瞪了他一眼,抽了丝帕递过去,齐之侃未明所以,有些迟疑伸手去接,道:“末将不热……”

少年呆愣不解的目光逗得蹇宾笑了出来,他也并未解释,只略一伸手,拭去了少年唇上沾着的一弯药汁。

齐之侃身子一动,似是本能要躲,却到底没有动作,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呐呐垂下头去,耳尖上聚起了一点赤色,蹇宾微微一笑,亦不说笑打趣,举手将碗中药汁一气喝了干净。

君王微呛了一声,少年醒过神来,忙伸手替他拍背,奉了茶水与他漱口,又送了蜜饯过来,蹇宾苦得眉目皱起,却又嫌弃这蜜枣乌梅小金桔老三样,摆手不肯吃。

齐之侃只得端了内侍备的茶来,让他压一压苦意,看杯中仍只有寡淡白水,虽知是怕解了药性,却也忍不住把眉心皱成了个“川”字。

殿外天色渐暗,日将西沉,不甚明亮内室里身侧少年的白衣却似生出皎洁光辉,蹇宾笑了一笑,忍不住柔声唤道:“小齐。”

齐之侃眸光一凝,垂首道:“王上有何吩咐?”

蹇宾语音微顿,道:“无事……”

他凝目看了看齐之侃,伸手握了握少年堪拉满弓却依然看着尚单薄的臂膀,道:“左右无人,小齐不必如此拘礼。”

白衣的上将军抬头看他,目光赤诚一如当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从江湖到庙堂,沿途的风景与风雨将他冼砺得越发沉稳内敛,却无从遮蔽他对着蹇宾时心上那一片纯粹透明的光芒。

齐之侃没有再垂下视线,与君王目光交缠,道:“王上……”

蹇宾冲他安抚一笑,抬手止了他话语,目光扫到案上那碟蜜饯,猛然想起奏章上那些怄人的字眼,难以回避之事刺得他心中突突直跳,情绪和汤药一起翻涌起来,他来不及顾及更多,下意识问道:“小齐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少年更无须多加思索,笃定道:“是臣遇见王上的日子。”

他说完又有些赧意,微微垂了目光,一头乌压压的发比先前更长了些,伏贴覆在背后,只让人想去抚一抚。

君王似乎有些悔意,又像是没有料到他能如此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蹇宾静了一静,在越见沉暗的室内,春水桃花般的眼睛凝视着齐之侃,像要在少年面上寻见一点经久揣度却难以捉摸的端倪,许久才轻声道:“那也是个寻常秋日,遇见本王,小齐可曾……”

他顿了一顿,不知为何,倒是自己失笑起来,摇头道:“罢了,小齐去唤人掌灯吧。”

齐之侃罕见的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蹇宾道:“小齐?”

君王那句话不曾说完,齐之侃却似已听得完整清楚,他皱眉沉吟一时,退了半步,毫无预兆跪下身去,低声道:“遇见王上的每一日,都不是寻常日。”

少年声音虽低,在这空旷暗沉的内殿,却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都撞入蹇宾耳中。

雪白的衣衫跪得笔挺,头却是昂起的,殿外早已日落,未得君王传召无人敢入内掌灯,内室愈加暗下来,只有微弱的光亮,皆聚集在少年眼中,像是漆黑夜空里并不耀眼却光明永恒的星辰。

这星辰只照着他的君王。

蹇宾躬下身去,双手握住少年胳膊,用力将他扶起来,道:“小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白衣少年的目光又执着又热切,暗室里也能直戳进人心里最深处,蹇宾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臂,道:“小齐的心意,本王知晓了……你先起来。”

君王终是伸手轻抚了抚他脊背,似是为那句尚未出口的疑问微觉歉意。

上将军唤人掌了灯来,蜡烛一支接一支亮起,煌煌的火光终于将这茫茫的黑沉驱散殆尽。

君王赐膳没有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只有两碗不起眼的清汤面。

这面还是上将军执意下厨,亲手煮的。

蹇宾接了筷箸,抬眸看他,两人一坐一立,目光相交,蹇宾道:“本王留小齐用膳,倒还教小齐下了厨。”

齐之侃垂目一笑,道:“许久不曾做,恐手生了,王上尝尝看。”

君王少有口味,在用药又须忌口,案上这碗盛满心意的鸡丝松茸面鲜香扑鼻,却已勾出了他沉寂多日的口腹之欲。

少年待他,当真是经年累月的细致入微,永无懈怠的全心全意。

心中的轻酸微涩从血脉一直延到指尖,几乎握不住筷箸,君王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对着齐之侃澄澈的眸子却又什么都没有再说。

蹇宾只轻轻笑了一笑,火烛照见眸中清亮的温柔,答了一声“好”,举箸挑起金黄的面来。

用了晚膳,上将军陪君王在园中缓步闲走,慢慢消食。

白日云重,夜间亦不见月轮,蹇宾遣退了内侍,周遭便只有齐之侃手中一柄灯笼照亮,光晕朦胧,只照见脚下方寸之间,周遭俱是一片模糊暗黑。

夜风吹过园中,树枝摇曳,暗影深重,齐之侃甚为小心,一手提灯,一手虚护着蹇宾,两人挨得甚近却少有交谈,衣料擦蹭的轻微声响似有若无,像飘散在空气中隐约不明的冷菊幽香。

不知不觉近了水泽,风中寒意更甚,弯月终于从云中挣出面来,水面像铺了一层冷霜,笼着几片残荷,越显凄冷。

齐之侃将灯笼暂且插在腰带里,抖开臂上披风为蹇宾系上,猛觉手腕一紧,抬头道:“王上……”

君王目中冷厉如潮水退去,手上也松了力道,像是恍然放松道:“是小齐啊……”

蹇宾似有心事,少年便不自觉皱起眉来,望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垂了目光去替他系披风锦带。

却听得一声轻笑,腰间一轻,蹇宾已将灯笼抽走,道:“成何体统。”他语气轻柔,不见丝毫责叱,倒有几分逗趣之意,齐之侃亦知此举颇不稳重,赧道:“臣一时情急,教王上见笑了……”

他替君王理好披风,伸手便要去接灯笼,蹇宾却将手一偏,笑道:“走罢。”

齐之侃浑圆的眼睛看了看他,道:“王上,还是臣来……”

蹇宾打断他,轻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见外。”

他缓缓向前走,忽又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了看浓云中隐现的残月,回头将目光落在齐之侃面上,又道:“夜深路长,小齐你……”

君王略一犹疑,少年已恳切接道:“臣陪王上。”

园中瞧不见什么景致,花草山石,曲水幽泉,与夜俱黑,唯有少年一身白衣,身姿挺正,映着灯笼暖黄柔光,似能胜过万千风光。

冰凉的月色撒了下来,蹇宾背着月光,望着一步之遥的齐之侃,手中的灯笼将两人衣摆照得暖亮,他盈然一笑,道:“不走了,我们回去……”

忽的树丛一阵异响,两人神色一紧,齐之侃一步上前已将蹇宾护在身后,喝道:“什么人!”

“喵呜”一声一团黑影飞窜出来,直钻入更远处的山石背面,却是只不知从何处溜进园来的野猫子。

腕上一暖,齐之侃回头去看,蹇宾已笑道:“不必在意,我们且回去吧。”

一直入了寝殿,蹇宾将灯笼递给迎上的内侍,少年乖顺地跟在他身侧,腕上的热意将他带入十丈软红,拉他走进风雨旋涡,尝尽了人间的情愁爱恨,他却只盼着这温柔桎梏能做他一生的囹圄。

画地为牢,甘之若殆。

腕上热意一松,君王接了内侍奉上的茶盏,齐之侃下意识看了看被握了一路的手腕,突然道:“王上。”

这一声唤得略重,蹇宾下意识放了茶盅,抬眸道:“怎么?”

齐之侃沉吟了一下,抬头望定他,道:“无论何事,末将都愿为王上分忧。”

少年素来于他心事情绪体察入微,彼此默契并不因为他是君王而有所改变,蹇宾心知他恐怕自入宫时撞见自己发怒便留意在心,此刻见他郑重出言,显是几经思索,又不能坦言相询,才说了这句情同剖白之言,心中重重一跳,半晌未曾应声。

两厢凝目,蹇宾轻声道:“无论何事?”

齐之侃道:“是。”

蹇宾站起身来,凝视着他,缓缓道:“只是册立正君之事,恐怕齐将军,不能分忧。”他将“齐将军”三字重重咬出,目中映出煌煌的火烛,像要直烧进少年心里去。

齐之侃猛然一惊,睁圆了眼睛望着他,脱口道:“我……”

“你我之间,无须言辞承诺。”

“本王的话就是天意,本王说使得,便使得。”

“小齐不想要本王的赏赐,本王却想把最好的好处都留给你。”

“可是本王觉得小齐会跟丢的……”

“本王从未当你是个臣子!”

一瞬间,诸多过往逼上前来,像是骤然穿透了深重迷雾,蹇宾的话语和目光从未如此清晰,字字句句都淌出了眷眷情意。

原来他的念想并非微如草芥,高天明月竟将剔透情心遗落在他身上。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心悦君,君亦如是。

齐之侃神色慢慢镇定下来,面上露出些微笑意,双目凝望着蹇宾,轻轻道:“齐之侃心意如初,此生不渝。”

如初识时牵动尘心的体贴仔细,如相知时深夜击案的相视一笑,如倾心时刻入骨血的生死相护,如最终想得通透时,前路无悔的陪伴和守护。

他并未称“臣”,蹇宾此刻向他要的,是共枕之情,他双手奉上的,亦是赤心相契。

蹇宾浅然一笑,睫羽轻眨,道:“好。”

最轻柔的一点力道,成全了君王此生最深重却也最私心的一个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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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时间拖得太长我也不知道在写啥,你们揍我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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