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命符

背锅狂魔就是我

双白无差

----------------------------------------------

 

蹇宾颈上一直系着枚玄石,光泽柔润,像是墨玉。

天玑崇尚巫蛊,命理之说盛行,这枚玄石据说是他出生之时有位云游高人正好行至天玑侯府,卜测之后摇头叹息,当时的天玑侯急切相询,他也不过吐露了一句,说此子命贵易折,递了这玄石来,让蹇宾贴身佩戴,或可避灾抵祸,护身保命,然后拂了拂衣袖走了。

天玑侯酬谢不得,命人穿了细绳,给蹇宾系着,一系就是二十余年。

这二十余年他屡遇危难,算得上是命途坎坷,却最终都化险为夷,要论功劳,幼时这枚冰凉的石子和后来赤诚温暖的小齐是要对半分的。

立国称王之后,君王的仪容有了更严苛的规矩,蹇宾便将玄石收入衣襟贴身系挂,不再示于人前。

这石坠的来历,齐之侃在侯府做他侍卫时问过一次,他正待要说,内侍却来禀告说大司命求见,蹇宾无奈传了,一番言谈,待大司命走后却将此事忘了。齐之侃本就不是心思纠结之人,也没有再提过。

此刻,齐之侃立在中军大帐前,抬头但见北斗明亮,繁星伴月,他一身戎装,眉心紧皱,抬手轻抚心口,面色却甚是凝重。

齐之侃治军严明,执戟的宿卫迎着夜风站得笔直,巡查的游动哨来往走动,绵延又井然有序的军帐在夜色里安静肃穆,无人高声喧哗,更无人饮酒作乐,自然也无人敢上前打扰上将军的沉思。

与遖宿交战已罢,天玑因骑尉违令中伏损了七万人马,遖宿也为轻视齐之侃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只不过天玑此战抢粮的目的,却未能达到。

如今,正是班师回朝的路上。

齐之侃满心忧虑,不知国内粮食该何以为继,又暗恼自己带兵无方致使将士折损,不能为君分忧。他期望得见君颜,又不忍见君王愁容不展,他深知此役铩羽而归,必将面对朝堂风雨,却只将王上要护他的压力惦念在心。

他手上用了力,便清晰地感觉圆润的石坠压在胸前,紧贴肌骨,身体已将它熨得不再有丝毫凉意。

本该坚辞不受的,他纵不知来历,也知道这是君王佩戴多年的贴身之物,身为人臣,无论何等荣宠信赖,接受了都是逾越之举。可是,那夜君王寝宫烛火摇曳,暖香宜人,白日的意见相悖和相互妥协反而让王上的目光缱绻得都不像是王上,像是阿蹇。

阿蹇托着他的手掌,将坠子放在他手心,似有许多话要倾吐,却只低声道:“小齐,此去遖宿山高路远,切切保重,勿令本王忧心牵挂。”

系绳蜿蜒纠缠,玄石重量微弱,却还带着蹇宾的温度,一点热度似要从掌心沿着血脉烧透脏腑。

年少的上将军心动耳热,一双眼睛被蹇宾目光牢牢牵引,再也想不到君臣之别,鬼使神差地握了拳,将小小的石坠紧紧握在手心。

回朝之后,风暴如期而至。尽管蹇宾全力相护,不惜命人将每个君王都理当忌讳的军中陈情书贴至王城街巷,向百姓证明齐将军的非战之罪和英雄无匹,却仍只能收回了他的兵权,罚他解甲思过。

齐之侃并不在意兵权,却在意君王对他毫无保留的回护。跪在殿堂上的齐之侃无心顾忌国师侧目窥伺的神情,只看着王座上狠狠拍案的蹇宾。

那样尊贵的手,却在为他受痛。齐之侃跪得硬挺,心里却柔软难言。

纵然解甲赋闲,齐之侃却难以安享悠闲,天玑水深火热,君王定然忧急难解。他虽不提,跟在身边的斥候却也知他心下担忧,趁着练剑的空当,斥候便道:“将军若是忧心王上,不便探看,不如手书一封,属下为您送入宫中?”

齐之侃却沉吟了良久,似是颇为挣扎,终究还是关切压倒了理智,点头道:“好。”

斥候给他研墨,他持了笔,左手袖口却带泼了水杯。斥候急忙收拾,看他一眼,也不敢多言。

齐之侃褪了外衣搭在榻上,重又执笔,饱蘸墨汁,写了“王上”,又迟迟未再落笔。

那斥候研好了墨,乖觉地拱手退了出去。

解甲的将军心绪纷乱,将信纸拂了又拂,写“见字如面”。他本字迹不算隽秀,自带着一股随性意味,但自出山林,字习得越来越端正,原本那份逸然便渐渐消逝难见了。

他胸中言语万千,从国事朝堂到君王是否还气急头晕,是否饮食有减,想了半日,却踌躇难言,纸笺写了又废,不知反复了几次,纸张上犹只得了那六个字。

“王上:见字如面。”

玉面将军愣愣地看半晌,终于掷了笔,颓然站起身来。

门外已是风起,练剑的那点热气已消散,齐之侃拿起外衫待要穿上,却不小心带落了软枕,枕下那枚昨夜洗沐时取下又未及戴回的玄石便落入眼帘。

他神色瞬间柔软下来,伸手拾起,指腹轻轻摩挲,然后挂入脖中,塞入领内。

又执笔续了四个字“珍重万千”,吹干墨渍,装入信袋。

门外的斥候接了信,正要离开,却听齐之侃道:“等等。”

斥候拱手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齐之侃道:“你曾在王上身边效力,可知……”

他似是踌躇了一下,却还是问了出来:“可知王上一直佩戴的那枚玄石,有何来历?”

斥候露出个惊讶的表情,道:“此事将军竟不知道,那玄石是王上出生时得一位高人卜命相赠的,据说灵验非常,能趋吉避凶,保得王上多年平安。”

齐之侃身躯一震,气息陡然加重,却轻声道:“把信给我。”

斥候面色不解,还是躬身将信递还给他。

齐之侃道:“无事了,你去吧。”

他在山风中站了许久,想要给滚烫的血脉一点凉意,却觉胸中一团烈火,借着风势,几乎要将四肢百骸烧成灰烬。

他突然反身回到屋内,燃了烛火,将这封捏出了深刻皱褶的信递上火焰,齐之侃神情专注,看它一点点烧毁,平日握剑都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在微微发颤。

他不能送出,与那枚重逾千钧的石坠情意相比,这薄薄的十字书信,难堪得仿佛钻在尘埃里,他实在不敢亦不能用这样的东西去有污王上那一双温柔纯粹,看他时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

直到他预备前往浮玉山,令斥候问王上要一个身份时,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更不敢应斥候之言,提笔写信。

浮玉山结盟回朝后,依旧是群臣争执,君王难为。几次三番,不能定夺。

入夜时分齐之侃得到了襄南关和伽幽关失守的战报,比蹇宾第二日早朝看到奏报时要早上几个时辰。他毕竟曾在军中,毕竟曾是统帅。

他心知这等形势下,众臣不会再掣肘,王上不能再犹豫,明日自己必将被重授军权,奔赴战场。

齐之侃坐在案前,心神不定,踌躇再三,直到案上那支烛火满身披泪,燃至芯死,室内陡然一暗,浓重的夜色压下来。他静静坐在这黑暗中,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白衣的将军抬手按了按胸膛,将手伸入领口牵出一样物事,自头颈上取下,突然站起身来。

夜已深了,侍从都已退至门外,偌大的寝宫连一点人声也没有,内室烛火只角落里留了一盏,御榻前却是一片模糊沉暗。

君王侧身朝内,已然入眠,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了拉锦被,盖住他露出的肩头。

齐之侃半跪在榻前,收回了手,昏暗中凝视了近在咫尺的背影许久。

蹇宾偶有微动,翻过身来,似是睡得不安稳,齐之侃知道他素来难以沉眠,近来天玑风雨飘摇,他必定更加忧心操劳。上将军目力极好,借着半分微光,亦能看清君王容颜憔悴,纵在梦中也眉心微蹙。

他不自觉伸了手,想抚一抚君王眉心皱纹,却在将触到蹇宾肌肤的一瞬间堪堪停住。

若是吵醒了王上,会不会吓着他?若是吵醒了王上,这物件要如何还回……他悄悄从怀中取了石坠出来,端详片刻,细细绕好系绳,却又迟疑着没有送出。

齐之侃起身在内室绕了一圈,终于瞧见了案上有一把剪灯花的剪子。

第二日,蹇宾复了他上将军之职,亲手为他披上战甲,亲手将虎符交与他手中。

对饮辞行,踏上征程。

蹇宾回到内宫时只觉得满心牵念,却又茫然失落,他坐回榻上,揉了揉眉心。

内侍小心翼翼上来禀报说:“王上,这是今早收拾床榻,从枕下发现的。”

蹇宾一眼便看见了随身多年的那枚玄石,还有玄石旁一缕编成细辫的乌发。

他一把夺过来,脸色剧变,喝道:“出去!”

侍从们惶惶然退出去,悄悄掩上了门。

蹇宾双目通红,石坠死死攥在手中,将手心握出深刻印子,发辫却柔软服帖,就像在他面前时的齐之侃。

门外的内侍听到杯盏摔碎,王上怒不可遏的声音传出来:“齐之侃,你混账!”

良久之后,却又听见低微缠绵的声音:“小齐……”

天色阴霾,密云诡桀,齐之侃已出了城门,策马往前线奔去,衣襟之内,胸口空荡,似是有什么与那枚玄石一起,留在了君王枕边。

---------------------------

王上听斥候说“只说了这一句”的时候,失望叹气的神情伤害了我,王上你家小齐绝对不是不惦记你你信我!!

以及我快要把他们身外那点子东西扒拉完了捂脸

评论(25)

热度(169)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