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莲心

日常背锅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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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值休沐,日影灿烈,树荫深长,内侍们在院子里捕蝉,偶尔仍有一声蝉鸣。殿内四角皆放着冰块,君王侧卧在竹榻上歇中觉,身上的薄衾已滑落榻上,身后摇扇的内侍却并无察觉,手中羽扇慢下来,点着头直打盹。

忽觉有人将手中扇柄抽离,顿时惊醒,便见着上将军站在身前,神色威肃,殊无笑意。内侍自知怠懒失职,忙要请罪,却看齐之侃皱眉摆手,不让发声,只叫他退下。

齐之侃回身将薄衾一角轻轻搭在蹇宾胸腹处,席地坐在榻旁,羽扇摇动,送去习习凉风。

另有内侍端了个碗上来承给齐之侃,轻声道:“这梅子汤是王上吩咐留给齐将军消暑解乏的。”

齐之侃午后进宫,正是最热的时辰,身上热汗未散,心却陡然静了一静。他神色柔和下来,撩衣起身,轻道了一句:“多谢王上。”伸手端起。

触手冰凉,显是一直镇在冰里。

蹇宾脾胃不佳,甚少食这样的生冷之物,然而这盛夏时节齐之侃每每进宫,都能有一碗各色的冰镇汤饮端到他手上。

玉碗清透,汤如琥珀,刚触到唇,已觉一股冷气扑在面上,还未饮下,便已是沁凉透爽。齐之侃扭头看了看仍在沉睡的君王,目光沉宁,难以移开。蹇宾目如春水,缱绻多情,往日齐之侃看着他时总忍不住一点心神皆被牵系在眼底,此刻他合目安睡,便能实实在在看得到天玑的君王容颜清隽,眉飞入鬓,唇如朱印,气度高贵又端华。上将军心思浮动,视线止不住移下去,榻上的人中衣单薄,侧身而卧,双腿微蜷,衬得腰线毕露。齐之侃凝望了良久,面上渐渐泛起红晕,突然回过头来将冰意渐消的梅子汤一口饮尽,重又靠坐榻旁,执起长扇,为蹇宾扇风。

未足半个时辰,蹇宾略动了动手臂,眉心蹙起,齐之侃见他睡得不安稳,恐是热了,手上加力,风送得更勤了些,蹇宾却缓缓睁开眼来。

四目相对,齐之侃还没开口,蹇宾已瞧见他手上的羽扇,轻轻笑道:“小齐等了许久么?”

他说着揭了薄衾起身,毫不在意在上将军面前仪容不整。齐之侃忙站起身来,垂首道:“不曾,末将刚刚进宫。”见内侍不在,便去案上倒了茶来,奉给蹇宾。

蹇宾接了茶,抬眼见案上放着只空碗,外表干燥,全无冷气凝结出的水迹,心中已自明了,挑眉道:“今日休沐,天气又热,小齐怎么来了?”内侍听见动静已俱进来,替蹇宾穿衣戴冠。

齐之侃将扇子交予内侍,眨了眨眼,道:“末将……”他一早就起了,难得不必上朝,练了剑便坐在案前翻看军务,却总是神思不宁,心里记挂蹇宾整日闷在殿中批看奏折,劳神伤身,才忍不住打马进宫。这心思虽一片赤城,并无不可言明之处,奈何方才他凝看蹇宾又的确心境微妙难言。他本是不擅作伪之人,答了个称谓,已微微红了脸。

蹇宾心中微动,目中带了笑意,看了看殿外艳阳高照,又看少年将军额上细汗,向袖中一捏,却没摸到丝帕,只得反身到案前取了常用的折扇展开,手腕摇动,凉风袭来。

齐之侃愣了一愣,蹇宾站在他身侧,手中折扇轻摇,倒有大半的风扑入他胸怀。

盛夏午后,这徐徐微风实在算不得如何凉爽,却像是澄练秋水,甘甜清泉,直沁入他燥热心田。

齐之侃目光切切,望着他道:“王上……”

蹇宾一笑,道:“外头太热,殿内又闷,这可如何是好?”

齐之侃看他目带挪揄,摇扇微笑,一派闲雅,面上一点汗意也无,分明是在逗他,禁不住慢慢红了脸,呐呐道:“也并未很热。”

君王垂目直笑,却也未再多言,反而携了他手腕,行至案前,道:“他们休沐,倒堆了这许多给本王。”他指了指案上奏章,笑道:“小齐既然来了,少不得要陪本王磨一磨了。”

两人整衣对坐,内侍奉茶上来,又放了几碟鲜果点心,俱是平日齐之侃喜食之物。

屏退了内侍,君王和上将军一个执笔一个研墨,心静神宁,殿内只有四角冰块消融轻碰器皿的微弱声音。

看了几本,蹇宾不经意抬头,齐之侃正伸手轻抚折扇扇骨,微微出神。

蹇宾唇角一勾,并不言语,又低头去看奏折。再批了两本,却皱眉揉捏眼角,齐之侃像是惊醒,道:“王上可有不适?”

蹇宾摆一摆手,道:“不妨事,只是眼睛有些累。”

齐之侃倾身去看,见他眼底发红,沁着血丝,不由皱起眉来,道:“王上,这奏章臣念给王上听吧?”

蹇宾闻言抬头,见少年将军神色担忧直望着他,目中是毫不作伪的赤诚关切,根本来不及顾忌是否犯了忌讳。这等僭越之言,反倒教他心下一热,笑了笑,说:“好。”

这些朝臣政事不决时主意没有半个,写起奏表来倒个个文章锦绣,下笔千言,齐之侃念了两篇,已第三次摸茶盅,也未注意是蹇宾为他添茶续水。

喉咙发痒,少年咳嗽一声,待要再念,手中奏折已被蹇宾抽走,齐之侃不解看他,蹇宾笑道:“天色阴了,小齐不妨猜一猜多久下雨。”

他起身走到门口,齐之侃跟随上去,果然天色沉暗下来,浓云密布,却连一丝风也没有,树尖都静止不动。

齐之侃道:“微臣猜半盏茶内定会下雨。”

蹇宾点头道:“那本王就赌半柱香外才有雨来。”

齐之侃见他兴致甚好,侧头看着他笑道:“王上可有什么彩头?”

蹇宾望着翻滚的乌云,轻声道:“若是本王输了,便应允小齐一个要求。”他回过头来,与齐之侃视线相触,道:“无论小齐要什么。”

齐之侃愣了一愣,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直望着蹇宾。

蹇宾却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小齐怎么这样紧张?”他神情欣然,眼睛笑得弯起,像只不过又说了一句玩笑话。

齐之侃垂下目来,道:“微臣……”

突然狂风大作,直扑进殿来,蹇宾猝不及防倒被推得退了一步,齐之侃忙伸手相扶。

顷刻间雨如瓢泼,殿沿淌下水柱,地上湍流积聚,雨帘密织,水雾腾起,连殿侧蜿蜒的长廊都看不真切,天地间一片嘈杂声响。

蹇宾站在门前,只觉雨雾扑面,甚是凉爽,再想往前两步,齐之侃已拦道:“王上不可贪凉。”

蹇宾有些无奈,目中却又有笑意,携了齐之侃手腕,道:“小齐,君无戏言。”

他拉着齐之侃退了几步,也并未等上将军认真讨赏,又转头去看殿外疾风骤雨。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足一炷香的工夫,已云散雨收。湿气清爽,凉风习习,炎炎暑热已一扫而空。

蹇宾饮了内侍奉上的新茶,道:“雨后初霁,小齐与本王一同走走吧。”

想了想,又道:“雨过荷香,园后湖中的荷花正是时节,今日本王索性也偷一偷闲,小齐可会摇桨?”

齐之侃点头道:“臣会。”

蹇宾兴致颇高,吩咐在内湖放了小舟,二人一路赏玩园景,言笑晏晏,相携行至湖岸。

小舟算不得极小,修有格阑,舱内放着一张小几,摆了茶水,棚顶用重纱绷起,既可遮阳,分量又轻。

齐之侃小心扶了蹇宾上去,侍从抽了木板,涉水将舟推远。

天玑威仪赫赫的上将军立在船尾,扶了木桨,施施然将小舟往湖心荡去。君王坐在舱内,笑意盈面,道:“小齐这船家,倒似模似样,船行得甚稳。”

齐之侃闻言一笑,道:“谢王上夸赞。”

湖风爽阔,荷香扑怀。越往湖心,花叶越密,碧色的圆叶映着粉白莲花,骤雨初收,叶面上还滚着粒粒水珠,花叶间又举起朵朵莲蓬,饱满鲜翠。

齐之侃将小舟摇至藕花深处,放了橹桨,伸手摘了几个新鲜莲蓬,进到舱中。

他神色柔和,面带笑意,引得蹇宾也不由微笑。

君王看他坐下,只带笑看他,也不开口,齐之侃道:“此时莲子最是脆嫩清甜,臣为王上剥来。”

他垂首一瓣瓣将莲蓬撕开,浅翠莲子一颗颗落到几上,一径将几个莲蓬俱都剥完,才捡了莲子,一粒粒剥皮。

剥出来又仔细剔了莲心,放在蹇宾手心,细白圆润,美如珍珠。

蹇宾看他专注动作,突然伸手抚了抚他额前垂落的小辫子。

齐之侃惊了一惊,抬头看他,蹇宾笑道:“头发沾到茶水里了。”

齐之侃“哦”了一声,退开了些,又低头去剥莲子。

蹇宾看手心放了三颗莲子,第四颗正在齐之侃指间,唤道:“小齐。”

齐之侃抬眸眨眼,目光清澈。

蹇宾取过一粒莲子,剥开绿衣,悠然道:“有心虽苦,却自有一番滋味。”指尖捏了嫩白莲子,送到齐之侃唇边。

齐之侃听他似是在说莲子,语气又似有旁的意味,不由愣了一愣。见莲子递到眼前,不能推拒,只得轻声道:“谢王上。”张口咬下。

唇触到蹇宾手指,齐之侃微红了脸。

口中鲜脆清甜,有心之苦,只不过隐隐在舌,裹着更多的果肉,并不苦涩。

蹇宾凝目看他,道:“小齐以为如何?”

他眼中春波流转,款款温柔,齐之侃深溺其间,不觉神魂俱飞,应道:“臣……”

蹇宾将手心莲子一粒一粒捻起来吃了,在齐之侃热切地凝视中慢慢咀嚼咽下,才道:“小齐想说什么?”

齐之侃定了定神,咬紧了下唇,神色十分挣扎。

蹇宾并不催促,只垂下目光,将手搭在阑干上,悠悠叹了口气。

这口气像是叹在了齐之侃心上。

齐之侃双手握紧,突然道:“王上说,无论臣要什么都可以。”

蹇宾点头道:“不错,本王说过。”

齐之侃望着他,道:“臣之所求,唯有一样。”

蹇宾目光幽幽,轻声道:“哪一样?”

齐之侃垂了眼睛,目光看向剔出来的三根莲心,拨在白瓷碟上,盈盈青黄。

他没有答言,蹇宾亦良久没有说话。

夕阳残落,湖面如火,远处有飞鸟掠过水面,浅浅微风携着荷香悠然穿过舟舫。

齐之侃呼吸急促,蹇宾的声音像是从心底传来,他说:“这一样,早已给了小齐。”

第二日夜间,蹇宾的贴身内侍奉王上之命,送了一柄折扇到将军府。

玳瑁为骨,夹绢扇面,只有“贤君”二字,落着一个小字“蹇”,字迹隽永,正是蹇宾手书。

内侍回报说,上将军笑意半隐,抚摩良久,置于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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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全了春夏秋冬,强迫症表示开心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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