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画情

来迟了,先自罚三锅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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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齐之侃在作画。

提千胜为画笔,以鲜血作丹砂。

画的是另一个人的千里江山,太平天下。

血迹染上面颊,又被大雨冲刷,齐之侃策马疾驰,快剑如电,身后天玑战马铁蹄踏碎了边城疾雨,踩着手脚牵连的死尸残肢,揉成一团的破烂旌旗,丢弃满地的兵戈枪矛,跟随着他们的上将军,直入城中。

这已是五日之内的第五座城池,城已被破,将士们在雨中追缴清剿残兵,救护伤员,清点战损,严格执行着不扰百姓的军令。

齐之侃登上城楼,向外远眺,雨帘密集,远处的山色都白茫茫一片。他身上铠甲冰冷沉重,厮杀之后的硝烟和血污还来不及清洗,却面色沉静思绪悠远,手掌无意识地抚摩城墙砖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军士上来禀报说:“将军,营帐已安扎好,请将军前去歇息。”

齐之侃“嗯”了一声,收了神思,却又站了片刻,才走下城楼。

城楼上戍卫的士兵岿然而立,良久却有一名年纪小的兵士悄悄道:“咱们将军好生威武,当真是将星转世啊。”

旁边执戟的兵士面露骄傲,悄声答道:“五日连下五城,如今整个钧天也无人能做到了。”

少年兵士道:“打了大胜仗,不知何时能回家啊,我有些想念父亲了。”

执戟的军士像是想嘲笑他,却又忍住了,道:“你往远处看,那边就是咱们天玑国了。”

虽然雨势渐小,远山仍是轮廓模糊,少年兵士道:“我看不见天玑。”

执戟军士没有答他,目光注视着远方,面上现出思念的神色,许久才喃喃道:“想着它就能看见了。”

天已黑了,暴雨停歇。

军队庞大,城中无法容纳,除了少量伤兵和将士戍卫巡视,大部队仍在城外驻扎,军中燃起火把,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中军大帐内火烛通明,上将军正在案前给君王写奏报。

他已净了手,更了里衣,铠甲未脱却也已擦拭干净,端坐案前,执笔沾墨,自打头的“见字如面”,写到收尾的“珍重万千”。烛火跃动,火焰直长,映在齐之侃眸光柔和的目中,愈见得深切温暖,连冰凉冷硬的铠甲都染了些许暖意。

写完搁笔,齐之侃又看了一遍,手指轻轻揉捏信笺边角,沉吟良久,吐了口气,终于将帛纸仔细折好,用火漆封了口,唤人快马送往天玑王宫。

天玑王宫也已掌灯,灯火煌煌。

君王遣退了内侍,坐在案前,神色柔软,落笔轻浅,并不是在批奏折,却是在作画。

画上是一个人。

这个人似已在他心中描过千百遍,下笔毫不滞涩,寥寥数笔,深浅墨痕,便勾勒出画上男儿逼人的风采神韵。

不需要任何花枝柳条,青山绿水的映衬,花枝不及他多情,柳条不及他鲜嫩,青山不及他英挺,绿水也不及他眼瞳明亮。

蹇宾一气呵成,搁了竹笔,端详良久,忍不住露出笑意,却又皱眉摇了摇头。

内侍进来通传道:“王上,奉常令求见。”

蹇宾面色一沉,不耐道:“本王身体不适,不见。”

内侍躬身退了出去,蹇宾揉了揉眉心,撑着御案站起身来。殿外月色如霜,他迈出殿门,行至廊下,仰头看月如银盘,神思悠悠,却不知系在了何人身上。

也不知立了多久,月已隐没,凉意侵体,内侍知道王上不喜亦步亦趋跟着,因此站得略远,无人上前来给他披件罩袍。蹇宾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寝殿。

案角尚叠着奏折未看,蹇宾坐回案前,目光却只流连画上。内侍上来剪了烛花,看看王上神情,迟疑着不敢去挪那副画。

见蹇宾迟迟不出言,内侍只得轻声道:“王上,可要将画裱装起来?”

蹇宾摇了摇手,道:“不必了,且收起来吧。”又忍不住道:“小心些。”

墨已干透,内侍小心翼翼捧起来,轻轻卷起,寻了木匣盛好,置于偏殿架上。

蹇宾目光追随,一直看他安置妥当,才收回视线,在灯下翻开了第一本奏章。

军队在边城休整不过十余日,齐之侃就接到了蹇宾诏令,命他择日回朝,随口谕带到的,还有一枚蹇宾的玉刻私章。

齐之侃捏着私章细看,想着当日是如何一笔一划又心猿意马刻着蹇宾的名姓,连刻刀偏出将手划破,鲜血染上玉印都恍然未知,口中却应着斥候道:“择日?王上说的吗?”

斥候道:“是。国师卜卦说‘将星移位,大凶之兆’。”

齐之侃将玉章握在手心,嗤笑一声,道:“回去跟王上说,我择日启程。”

斥候领命而去。

国师借天象来威逼,王上却护他,纵他,说“择日”。

齐之侃年幼时看过一个故事,人事俱已模糊不清,唯有一句话清晰如在眼前——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私章的边角硌着掌心,冰凉的玉质却慢慢被捂暖,齐之侃站在营地当中,来往巡视的卫兵皆纳罕地看着上将军若有所思,唇角带笑,渐渐微红了面庞。

当日齐之侃便召了将领议事,传达王命,交代军务,将一应大小事务俱都安排妥帖,择了第二日,便启程快马加鞭,赶回王城。

日夜兼程,风尘仆仆,来不及回府更衣,便入宫谒见王上。

久别重逢,执手深看,王上甚少如此热切,这热切却令齐之侃心慌意乱。

不止鸽书一事最终咽在喉中,他回到府中时才发现,裹了丝帕贴身收藏的玉章,亦未来得及归还蹇宾。

回想起王上神色犹疑,问“还有没有别的事要说”,似有几分疑他之意,心下一沉,又有委屈撞破堤防漫上心来。

甲胄未除的上将军立在阶前,明月照着他伤怀又颓然,压着一点气性引而不发,对着下人自言已是外臣,不肯再度入宫,便回了屋内,吩咐烧汤沐浴。

方沐浴完毕,宫中内侍匆匆而来,携着一只食盒,一方长匣。

食盒里是新鲜的糕点,齐之侃谢了恩,揭开来看,一碟子嫩白的圆糕,清香却不甜腻,他眼睛亮了一亮,却皱眉道:“宫里怎么这个时辰还做点心?”

内侍一时不察,答道:“因王上未用晚膳,才……”话未说完,已住了口。

齐之侃一身便服,紧盯着他的模样,却仍是那个身着战甲满身威压的上将军。

内侍硬着头皮,道:“上将军息怒,王上方才已进了一碗米粥。这糕点是宫里新添的御厨才刚做的,王上尝了一块说上将军必定喜欢,因此谴小的紧忙送来。”

齐之侃抿紧了唇,握着盒盖,半晌未曾言语。

内侍道:“这匣内是王上手书的一副字,王上说将军府书房墙面太素净,送来添色。”

齐之侃默然打开长匣,见是一张卷起的绢纸,并未裱装,不由心下奇怪,他取出展开,却突然僵立当场,满面通红。

少年将军磕磕绊绊道:“王,王上当真说让我挂在书房?”

内侍见问得奇怪,不由伸头瞧了一瞧,这一瞧险些没咬着舌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上将军恕罪!架上有两只相仿的长匣,定是小的拿错了,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齐之侃已顾不及这粗心内侍,他愣愣瞧着手上绢纸,只觉得脑内轰鸣,心跳鼓荡,却如遭雷殛,一动也不能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绢纸上是一副画,这幅画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身着铠甲,手持千胜,雪白的披风随风荡起,回过头来露出灿然笑脸,酒窝凹现。

身形威武,目光热切,分明是他自己。

但……自出山林入了侯府,又做了上将军,他已不记得自己还曾这样笑过。

已过经年,原来王上,一直将他的欢笑喜悦都放在心上,多年来屡遭危难,朝堂斡旋,却仍只怀念他的笑容,怀念当年的齐之侃,期盼他能喜乐无忧。

因着这误送,他猝不及防看见了君王本不该教任何人看见的心,不会比他齐之侃少半分的赤诚真心。

画上的少年冲他笑得明朗,齐之侃紧紧闭上双目,手臂举得微微发颤,像是承着整个天下的重量,手指却不敢再多用一分力,生恐捏坏了这柔软脆弱的一张绢纸。

他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你将这画带回去,勿令王上知晓。”

那内侍如蒙大赦,磕了个头,道:“多谢上将军。”

齐之侃待要将画卷起,双手竟僵硬得不听使唤,内侍起身乖觉地接过来,仔细卷好,放入匣中,携着长匣行了个礼,退出门去。

府内的下人进来时,见自家将军坐在案前,垂着目光,连水也不喝,只一口接一口吃案上那碟糕点,却又似乎心不在焉,吃完了还要伸手去拿,拿了个空。

下人忙递了茶水上去,道:“王上待将军真好,这时辰还想着送点心来。”

齐之侃接了茶,笑了一笑,低声道:“你们自去吧,不必理会我。”

下人遵命退出,齐之侃在空旷的屋内呆坐了片刻,伸手轻抚心口,小小一枚玉章就抵在那里。他取出来,拆了丝帕,托在手心看了许久。

玉质在灯火下愈加温润,齐之侃将章子翻过来,凝视那个名字。

他其实从未叫过这个名字。

在山林时,唤的是“阿蹇”,入了侯府,要尊为“君上”,后来天玑立国,蹇宾称王,自然改口“王上”。

但这个名字已在他手底刻了百遍,在他心上磨了千遍,是他哪怕忘了自己的名姓,也不会稍有模糊的两个字。

蹇宾。

原来心意如初,从来不是他一个人。

齐之侃终于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目光温柔,情意盈盈,再不复当初山林少年那般清澈无尘。

他重又将玉章裹好,起身寻了个木匣盛着,展纸研墨,落笔成言,吹干墨渍,也一同装入匣内。

第二日早朝之后,这木匣已由内侍奉到了蹇宾手中,君王寝殿架上盛着卷轴的长匣也已悄悄送至将军府书房案上,另一只长匣安然置于架上,似乎从未动过。

蹇宾收好玉章,将信笺看了三遍,摇头笑道:“小齐这是……”却突然似有所悟,目光转深,转头命内侍道:“去召齐将军入宫。”

齐将军下朝后却并未回府,似乎料定君王必有召见。

齐之侃入内行礼,抬头便见蹇宾立在阶上,侧身向他挑眉道:“明月皎洁,灯火暖意,你问本王取哪一样?”

君王体态修长,侧身而立,衬得腰线曲致,齐之侃心跳怦然,却收敛神色,道:“是,敢问王上,私心向孰?”

蹇宾走下阶来,一步步近前,望着齐之侃道:“明月灯火,本自一体,本王何须抉择?只是……”

只是当年明月无忧,本王惟愿今日灯火亦无愁。

齐之侃神色坚毅,直直凝视蹇宾瞳眸,看他步步走近,听他说无须抉择,突然开口道:“可是,属下却喜欢今日灯火。”

蹇宾没有说话。

齐之侃双目微红,道:“明月皎洁,但因无心,烛火有心,才会垂泪。”

他目光虔诚深挚,胸口起伏,不自觉皱紧了眉心,重重道:“王上,属下喜欢心有牵绊的烛火。”

有风从殿外吹入,吹断了香炉里焚起的烟线,慢慢重又续好。

蹇宾神情怔忪听他恳切剖白,目中渐渐流露缱绻笑意,伸手轻轻抚他眉头,柔声道:“小齐莫要皱眉了,再皱可要老得比本王快了。”

齐之侃只觉一点热意从眉尖直入心底,星火撩燃了浑身血脉,不由微红了面庞,却不敢稍动,呐呐道:“王上……”

蹇宾收回手来,笑道:“小齐的话,本王听明白了。只是,小齐为何突然有此言语?”他视线转到偏殿架上,长匣在列,安放稳妥。

齐之侃垂目道:“我,我……”

蹇宾一笑,道:“罢了,字可还喜欢?”

齐之侃尚未见着写的什么,垂首道:“王上爱重,属下……”

蹇宾将手一抬,止了他话头,叹气道:“小齐当真是与本王生分了。”

齐之侃抬眸看他,想了想,轻声道:“属下,很喜欢。”

殿门大开,阳光从身后照进来,照着少年将军满身光芒,蹇宾脱口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小齐带本王出去晒晒太阳?”

此言似曾相识,山林与王宫虽物非却人是,齐之侃愣了一愣,展颜笑道:“好。”

他背转身去,躬身前倾,双手扶膝,是一个欲行背负的动作。

当年蹇宾腿骨受伤,行走不便,少年常背他到屋前晒太阳。经年已过,他仍做得自然顺畅,倒教蹇宾红了面颊,绕开他往前行了几步,回头道:“小齐,本王逗你呢。”

君王伸了手去,笑道:“来。”

携了齐之侃手腕,两人走入明媚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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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棋书画补完,开森

这阵子三次元挺忙,然后又一直咳嗽惨兮兮,所以隔了这么久才更,姑凉们见谅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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