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星辰

日常背锅_(:з」∠)_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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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做生意,最讲究信誉二字。摘星楼做的虽然是最古老的生意之一,却的的确确做得干净漂亮,信誉好自然要价高。

江湖传闻,摘星楼楼主最大的喜好就是窝在软榻上数钱。

但如今这位继任不足两个月的少年楼主,最大的喜好却是窝在软塌上吃点心。

他折了个纸条,嘀嘀咕咕了几句,满面纠结不舍,重重叹了两口气,将案上桂花糕塞了满嘴,狠狠咀嚼咽下,又灌了一口茶水,吩咐侍从道:“放在破军匣中。”

楼中二十八正曜,三年前他父亲救回的破军是最锋利的剑。但这柄剑也最难把控,其余的剑都是牢牢握在他手中的,只有破军,行动随性,心思莫测,不结伴,不杀贤,是最不由掌握的一柄剑。

这柄剑深夜破窗而来,带动四角烛火摇曳。

屋内锁扣齿轮声响,一连开启了四五道机关,蓄势待发。摘星楼主腾地从榻上坐起来,

像是有几分怒气,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破军面色漠然,丝毫未将半开的机关放在眼里,他穿着白,持着剑,发辫垂落,目似星辰,沉声问:“天玑侯?”

摘星楼主点头道:“是。”

破军神色犹疑,道:“不接。”

摘星楼主看了看他,道:“哦,那我给别人。”

破军猛然将剑握紧,直视楼主道:“谁接杀谁。”

摘星楼主转了转眼睛,跳下榻来,绕着破军转了一圈,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破军垂下目光,道:“没有。”

摘星楼主道:“他是贤良大能,贵重君子?”

破军道:“不是。”

摘星楼主瞪着他道:“那为何不接?”

破军目中迷茫一闪而逝,默然半晌,道:“我不知道。”

摘星楼主半大少年,身量不足,仰头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爬回榻上,哭丧着脸道:“不接也接了,如之奈何?”

破军想了一想,道:“我来了结。”

摘星楼主忙道:“用银子!”说完几乎泪凝于睫,从枕头下摸了一个私印砸过去,哽咽道:“我要吃江南百香坊的紫玉芙蓉酥,落雁居的琥珀灯笼椒,酩酊楼的白骨红菱汤……”

他实在不能不哭,只因这用来了结的银子,无论要买百香坊还是落雁居都已绰绰有余。江湖人人都知道,摘星楼接了却未成的单,定向买主十倍返还。他虽然不爱银子,银子却能买美味吃食的。

摘星楼主一边哽咽一边说着,竟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破军时,却发现眼前青年凝视着手中印鉴,眉头皱起,神色恍惚,喃喃道:“酩酊楼……”

少年楼主盯着他的神情,突然问到:“这一个四十九日到了么?”

破军被打断神思,却也并未不耐,抬头看他,道:“还有三日。”

楼主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道:“父亲与我交代过,你身上的毒已差不多驱尽了,每隔四十九日一次的金针刺穴不必继续了。”

他说得随意,目光却有几分忐忑,直盯着破军面上神情。

果然听得“金针刺穴”,破军眸光微动,却又像是吁了口气,将淤结了许久的疑问和隔阂俱都拂袖扫落。

少年见他神色放松下来,从墙上暗格里翻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伸手递出去,接道:“只需再服一次这解毒药丸就足够了。”

夜风从破了的窗口吹进来,烛火明暗,映得人影幢幢。

破军看了他许久,终于上前接了瓷瓶,白影一闪,已跃出窗外,一声“多谢”低沉郑重,直入少年楼主耳中。

楼主睡在榻上瞪着那个破洞,天人交战了几个回合,终于还是爬起来走到窗边,自言自语道:“头牌要走啦,要么把摘星楼拆了买个酒楼算了?”

楼建得甚高,他的卧房更在最高处,窗外天幕深沉,明月星辰,皆似触手可及,天下万物,仿佛尽收眼底。楼主看了半晌,只觉索然无趣,又打了个呵欠,拿纸将窗户糊了,满眼惺忪爬回榻上去睡觉。

私印在三日后完好躺回破军匣中,合着一封油纸包,一个水晶罐,一只小酒坛子。侍从取出交给楼主时,他垮了三天的脸色才终于现出笑容,一齐抱进怀里,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去把破军的匣子撤了吧。”

他性子宽和跳脱,侍从便也胆大,问道:“楼主,破军……走了?”

摘星楼主道:“走了。”

侍从道:“不追杀?”

摘星楼主惊讶道:“你去杀吗?”

侍从道:“小的不敢。”

摘星楼主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侍从迟疑道:“破军?”

摘星楼主白他一眼道:“你可知道齐之侃?”

侍从道:“当年的天玑上将军齐之侃?”

摘星楼主道:“还有第二个齐之侃?”

侍从结巴道:“那,那破军……”

摘星楼主道:“父亲救他一命,封他记忆,用他三年,已足够了。齐之侃那样的人,不该只做任何人手中的一柄剑,除非他心甘情愿。”

侍从已惊呆了。

摘星楼主道:“他迟早会想起来,迟早会走,到那时无可转圜,兴许他还会拿剑砍我,你替我拦着吗?”

侍从白着脸摇头,又连忙点头。

摘星楼主嗤笑一声,道:“不如送个人情,好聚好散。啊……我可不想整天担惊受怕防着自家第一杀手,我一生所求就是吃遍天下美味呀!”

接连下了几场雨,寒意添了一层又一层,摘星楼已添置了火盆。

行人却只能裹紧衣服,瑟缩前行。

天色渐暗时,小道上人影零落,只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缩成一团睡在树下。尽头却走来一个白衣的青年,剑眉星目,腰悬长剑。他的白衣上已染了泥点,面上风霜甚重,像是江湖漂泊了许久,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坚定,却又偶尔流露出迷茫伤怀。

他突然停了下来,路旁有一道破烂的竹门篱笆,篱笆后是一间破落木屋,年久已半塌,青年牢牢盯着那间木屋,眉心皱起,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弩箭破空之声骤然而来,他浑身一震,不自觉抬手捂住左臂,瞬间白了脸色,目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痛。

有人丢了兵刃,焦急地扶着他问:“小齐你没事吧?!”

有人满面急切,少有地口气甚重说:“流了这么多血,我怎能不担心!”

有人无暇顾及刺客环伺,只将他的伤处放在心上:“先治伤再说!”

青年紧紧闭上双目,剧烈喘息了几声,抬手撑住墙上的木板,垂首喃喃道:“王上……”

他从屋中走出时,天已黑了。

无星无月,只他身上衣衫一团朦胧白影,渐渐走远。并未走许久,前方有一团浅浅火光,像是谁家悬挂的灯笼。

青年握紧了双手,走得更近,近到瞧见这灯笼是白色的。

无论是红色还是白色,都能说明这家中有人。但这家中偏偏是最不该有人的,因为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三尺开外就是竹桥,这月余他渐渐想起许多事,记忆里就有这座竹桥,可此刻他却迈不开步子。青年看着那个灯笼,发出荧荧的光,光也是白色的。

这是天玑的引魂灯。

不知看了多久,寒风渐起,细雨飘落。

“嘎吱”一声,屋门被轻轻拉开。

像有人拉开了他的心门。

那人迈到檐下,浅白的灯火照着他清瘦的侧脸,没有戴冠,却编着发辫。他看看夜雨,又仰头看看荧白的灯笼,长眉皱起,喃喃道:“下雨了,小齐今夜莫回来了,没有伞会淋……”

话未说完,他目光已望到了竹桥外,望见了竹桥外的白衣青年。

灯笼的光几乎照不到那里,屋内火烛更遥不能及,他其实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但这个身影却是用最锋利的刀,刀刀见血刻在他心上,一触就疼却念念难忘的人。

那人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骤然退了一步,还未站稳便一下子迎出五步,却在离竹桥只有半尺之时,站住了。

白衣的青年深深凝望来人,双唇发颤,几度开合都难以发声。断断续续的记忆一瞬间都拼凑起来,连成线,汇成河,在脑海中汹涌奔腾,从草木深茂的相逢到国势倾颓的离别,一盏茶,一杯酒,一生无法割舍的惦念牵绊。

两人相视许久,寒雨纷落,那人美目弯起,露出笑颜,柔声道:“小齐回来了。”

他像是害怕惊走了对方,轻轻往后退了两步,愈加轻声道:“小齐你……为何不过来?”待要再退,却踩在碎石上,身子一歪。

青年如梦初醒,飞奔过来,将他一把扶住。

怀中的身体在瑟瑟发颤,青年终压不住胸口涩意,哽咽道:“王上……”

那人转头凝视他,抬起手像是想触一触他面颊,满身冰凉的雨意中,却有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在手背上。

手顿了一顿,突然用力握住青年的手腕,哑声道:“小齐……”掌心传来暖意,脉搏有力,他霍然松了手,颤声叱道:“齐之侃,你这个……”

雨越发大了。

齐之侃扶着他回了檐下,跪倒在地,素白灯火下双目通红,道:“属下回来迟了,还请王上责罚。”

君王面色惨白,眼前发黑,本能伸手去扶他,一把未扶起来,反而自己身形一晃。

齐之侃急忙起身相扶:“王上!”

他手紧紧抓着齐之侃袖口,摇头道:“不妨事,回来就好。”又喃喃道:“小齐回来就好。”

忽有人从屋内转出,道:“主上,怎么……”声音骤然止住,那人满脸难以置信,不由自主抬手揉了揉眼睛,失声道:“将军?!”

两人头发衣物均已半湿,冷意透骨,进到屋内,屋中之人忙去预备热水,蹇宾领着齐之侃转入卧房,自衣箱内取了干净衣物,递给他道:“小齐且换我的吧。”

齐之侃默然接过,放在榻上,却上前来替他宽衣。蹇宾愣了一愣,抬眸看他,目光相触,皆是情绪深重难言。齐之侃眼底发红,垂下目光,熟稔地为他换了衣衫,扶他坐回榻上,取棉布来擦他半湿的长发。

长发编了两条细细的辫子绕在脑后,这是齐之侃闭着眼都能轻松应付的样式,此刻他却双手发颤,解了两次,甚至扯疼了他的君王。

蹇宾一声也不发。

下属进来说,热水已备好,请他们去沐浴。

沐浴完毕已是深夜,窗外风雨凄凉,室内青灯如豆。

蹇宾坐在榻上,齐之侃去柜中取被褥,却听蹇宾道:“小齐。”

齐之侃停了动作,转身看他,道:“属下在。”

蹇宾却又不说话,只视线须臾不离。

齐之侃过去半跪在榻前,仰头道:“王上。”

蹇宾缓缓摇头。

齐之侃只觉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他微微抬起身,轻轻抱住了蹇宾的腰,低声道:“阿蹇,我在。”

灯火寂寂,蹇宾伸手抱他背脊,眉目沉静,笑意轻柔,道:“嗯。”

齐之侃取了被子,熄灭烛火,两人并躺在榻上。

三年过往,蹇宾问一句,齐之侃答一句,虽有犹豫,并不隐瞒。

蹇宾喃喃道:“破军?小齐不是破军,是我的太白长庚。”

太白启明,长夜将终。

突然手上一暖,是齐之侃伸手相握,与他十指交扣,道:“阿蹇……”

蹇宾用力回握,道:“小齐受累了。”

叠着齐之侃满腔自责的一声:“阿蹇,对不起。”

两人静了静,却突然放松了下来,渐渐入眠,一夜梦境纷扰。

天光乍亮时,蹇宾猝然惊醒,急探身侧,触到温热躯体,容色才和缓下来。齐之侃一个翻身,手脚俱搭上来,蹇宾身上一沉,心中却轻了一轻,侧头看他,笑意浅浅。

两人晨起俱比往日要迟,一坐一站,齐之侃正为他梳发。

梳发的手却突然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从头梳起。

他的君王尚未足而立之年,满头青丝中却有一线银光,像是雪亮的刀锋,划痛了齐之侃的眼。

蹇宾道:“小齐怎么了?”

齐之侃道:“无事。”

蹇宾笑道:“并不是第一根,亦不是最后一根,将来只会越来越多,难道小齐嫌弃我?”

齐之侃本心有涩意,听他玩笑,面上也不由露出笑容,道:“齐之侃山野匹夫,不懂琴画雅意,阿蹇可会嫌弃我?”

铜镜里两人笑意盈盈,镜中对视,目光交缠难收,齐之侃轻柔熟稔为他束髻戴冠。

屋外风雨一夜,今日却云开日出,山鸟啼鸣。

引魂灯早已被取下,转过春来,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下属喜气洋洋挑了个红灯笼,挂在檐下。

春日已深,天气渐暖,这边陲小镇的夜市便渐渐热闹起来。

日近黄昏时,一身白衣的齐之侃携着蹇宾的手,站在馄饨摊前。

“老板,一碗馄饨不要葱花!”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远处一个少年直奔过来,束着的马尾随着他跑动高高飞起,冲老板喊道。

他跑到摊前,冲齐之侃灿然一笑,道:“齐大哥请客。”

齐之侃愣了一愣,似是未料到在此处见着他,想起这少年的馋嘴,不由笑道:“好啊。”

他向馄饨摊老板道:“再加两碗馄饨。”却转头凑近蹇宾耳语了一句什么,蹇宾原本面色微冷,听了之后倒露了笑意打量少年。

小摊桌椅简陋,却是干净,三人落座,不一时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桌来。

少年急不可耐舀了一个,直塞进嘴里,顿时烫得眼泪汪汪,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吐出来,哈了几口气,囫囵吞下肚去。

齐之侃与蹇宾相视一笑,齐之侃执了勺子,倒了些醋,替他拌匀。

蹇宾缓缓尝了一个,只觉汤头鲜美,肉质鲜嫩,入口即化,点头笑道:“果然不错,小齐尝尝。”

齐之侃也笑着吃了一个。

少年眼睛都睁圆了,瞧瞧蹇宾,又瞧瞧齐之侃,将嘴里馄饨咽下去,道:“你同从前不一样了,是因为……”他移目看蹇宾。

齐之侃笑了一笑,坦然道:“是。”

蹇宾端坐缓吃,目不斜视,渐暗的天色下,却能看见微红的耳尖。

一时吃毕,齐之侃上前会账,突然笑道:“你也同从前不一样了。”

老板抬头笑道:“我每天都不一样。”

齐之侃郑重道:“多谢你的胭脂烫,阿蹇体寒好了许多。”

蹇宾在他身侧,亦点头微笑道:“久仰。”

他长身玉立,白衣挺秀,与齐之侃站在一处,堪称一双璧人。那老板点头道:“恭喜。”从柜下取了个酒坛子放在案上,示意齐之侃去拿,道:“更有妙用。”

齐之侃垂目去看,亦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酒坛子,道:“是何妙用?”

老板双手包着馄饨,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蹇宾,笑道:“今夜一试便知。”

两人心中一动,对视一眼,皆有些面热。齐之侃笑了出来,道:“后会有期。”

他到底没有去拿那只酒坛。

瞧了半晌的少年眨眼道:“胭脂烫是什么?”

老板瞧了瞧他,笑道:“是酒。”

少年又指了指案上酒坛,道:“这个呢?”

老板道:“也是酒。”

少年像是很有兴趣,突然又泄气道:“你的酒也一定没有酩酊楼的好喝。”他道:“天下的酒,都不如酩酊楼的好喝。”

他眼睛一眨不眨直看着酒坛子,嘴里夸的却是别人家的酒。

老板道:“可惜你现在喝不到酩酊楼的酒。”

少年脑袋耸拉下来,“哦”了一声,十分低落,下一刻又抬起眼来,看着那只小酒坛。

老板打量他一番,笑道:“这个酒,你也还不能喝。”

少年赌气道:“我才不要喝这个。”

老板意味深长笑道:“那馄饨呢?”

少年想了一想,认真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就算酩酊楼主站在我面前,我也要说,就算是他煮的馄饨也一定不如你的。”

老板看了他许久,突然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

天色尽黑,夜市小摊都挂起点点灯火。

蹇宾和齐之侃已走出甚远,逐渐多起来的人群中,一双白衣并肩携手,慢慢在灯火阑珊之处,走远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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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金星就是启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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