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寒食

是的流水账文又上线了_(:з」∠)_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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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宾醒转时,天尚微亮,内室熏香清浅,角落的蜡烛一身烛泪,已将熄灭。君王翻了个身,又眯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唤了内侍,起身漱口净面,穿衣戴冠。

事尚未毕,内侍进来通传,说齐将军已在侧殿候驾。

蹇宾愣了一愣,道:“多预备些早膳,摆在侧殿。”忍不住自己理了理袍袖,又道:“快些。”

一时穿戴齐整,蹇宾屏退内侍,径直转入偏殿。

见他进来,齐之侃忙起身行礼。

蹇宾伸手相扶,道:“小齐可等了许久?”

君王心情甚好,眉目都蕴着笑意,齐之侃眨了眨眼,也忍不住弯了唇角,道:“不曾,臣赶得巧。”

内侍们鱼贯而入,捧了早膳摆在案上,蹇宾携了齐之侃手腕,一起行到案前落座:“小齐来陪本王用膳吧。”

齐之侃一早入宫,到侧殿时,蹇宾还未起身,他才特令内侍晚些通传,因来得早,自然也未用早饭,等了半晌,腹中的确有些饥饿,待看了看这案上餐点,却皱起了眉头。

饼面粥汤,俱是冷物,连茶水亦没有丝毫热气。

蹇宾看看他神色,倒笑了笑,道:“一年也就这一日,本王也没那样娇气,不妨事的。”

又道:“今日寒食休沐,小齐怎不晚些起?”

    齐之侃用手背触了触盛着粥面的碗,倒也不是十分凉,同体温差不多,略放了心,道:“臣……昨夜睡得早些。”

齐之侃年方弱冠,正是吃不饱睡不足的年纪,天玑的军务都担在他身上,时常到深夜将军府书房的灯仍亮着,这些蹇宾是知晓的。此刻他虽微低着头,蹇宾却仍能看见他眼下浅浅青色,心中微涩,举箸拣了一只甜糕放进他碗中,自去端了粥碗。

齐之侃忙奉碗接了,道:“多谢王上。”粥虽然不冷,到底也不是热食,他看着蹇宾吃了一口,不免眼底露出忧色。

蹇宾咽了口中粥食,见他直望着自己,不由笑道:“小齐怎么不吃,难道看着本王就能饱了?”

齐之侃骤然醒觉,亦有些赧然,低头拾了筷子吃甜糕。

寂然饭毕,内侍收拾碗筷下去,端水上来两人净手漱口,一起站起身来。

齐之侃唇角沾了一点糖霜,犹自未觉,道:“王上,今日……”见蹇宾面上带笑看着他的嘴角,有些不解,本能伸手拂了一拂。

蹇宾到底笑了出来,伸手往他另一边嘴角抚了抚,看齐之侃堪堪红了脸,也不多玩笑,道:“今日小齐随本王去祠宫吧。”

寒食之日王上会往祠宫祭祖,因每年有春秋两次大祭,寒食只是私祭,年年都是蹇宾自入祠宫,单独祭拜。

他神色轻松,仿佛说的不过是一句寻常话语,但这寻常话语却让齐之侃怔住了。

齐之侃愣愣望着他,像是在等他解释。

蹇宾并未解释,反而握了齐之侃手腕,拉着他走出殿外。

朝堂里气势威肃,战场上骁勇无伦的上将军,此刻却情急道:“王上……”

蹇宾停步回头,望着齐之侃,悠然笑道:“莫非小齐不愿意?”

他神色笃定,却又眉梢微挑,带着点戏弄之意,齐之侃心跳急促,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蹇宾松了手,目中笑意浅浅,似是在等齐之侃的“意思”。

此时二人已出得殿来,外庭广阔,往来的内侍皆躬身向他们行礼,齐之侃却只看着蹇宾,毫不犹豫半跪下去,仰头凝望君王,一字一顿道:“王上,可是在与臣说笑?”

蹇宾眉心一皱,伸手要扶他起来,道:“小齐快起来,宫人们看着要编派你这个上将军了。”

齐之侃并不起身,反握了他手臂,目光切切,道:“王上。”

蹇宾突然笑了一笑。这神情就像是往常他与齐之侃玩笑一般,下一句话分明就是要说:“小齐,本王逗你呢。”

齐之侃垂下了头去。

耳边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另一句话,这句话只有两个字。

“没有。”

齐之侃愣了一愣。

蹇宾弯下腰来,倾身相扶,齐之侃身不由主被他拉了起来,跟在他身后默默走了半晌,一路绕过宫阙园林,走得心静下来,才慢慢领悟,凝望着眼前挺秀背影,渐渐红了耳根。

祠宫已在眼前。

守卫和内侍皆上前行礼,蹇宾摆了摆手,令他们退下,领着齐之侃一步一步,走进殿中。

器具早已备齐,高案上安放着十多尊神主,香火缭绕,庄重肃穆,近案正中一对,写着“先考”字样,正是蹇宾双亲牌位。

本是私祭,亦无需诸多礼仪规矩,只是蹇宾进殿之后一直注视着双亲神主,长久无言,齐之侃看他面色凝肃,眉心微蹙,像是沉湎往事又心重不安的模样,心中微微发痛,望着他道:“王上……”

见少年神色关切,隐隐藏了几分忐忑,蹇宾反而露了点笑意,抬手轻轻抚了抚他背脊,安抚道:“无妨的。”

齐之侃本能挺直了脊背,被那点温柔的力道抚得呼吸都滞了一滞,垂首“嗯”了一声,上前为蹇宾整了整地上锦垫。

蹇宾自案上取了六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递了三炷给齐之侃,携了少年将军的手,两人并肩跪了下去。

出殿门时,君王在前,将军紧随其后,两人俱垂着头,笑意微露,耳尖微红。齐之侃招来内侍,低声吩咐预备两匹骏马,以及糕点水囊等物。

云层略厚,阳光薄弱,倒是冷暖适宜,蹇宾回寝宫换了简便衣衫,宫人侍卫一概不带,只领了齐之侃,自西北角侧门出了王宫。

两人并辔缓行,一路出城,道旁小贩吆喝着各色杂物,途中皆是携家眷友人,三三两两去往郊外祭祖踏青的行人,谈天言笑,一副黎民安乐的景象。

待出了城门,蹇宾神色柔和,侧身问齐之侃:“我们去往何处?”

齐之侃回头看了看鞍后,沉吟一时,道:“臣……我知道一个去处,游人应该甚少,不会扰阿蹇清净。”

马鞍后头挂了只春燕纸鸢,是方才一个童儿上前脆生生央他们,说是自家扎的,结实漂亮,因此买了一个,此刻齐之侃身体微倾望着蹇宾,由不得蹇宾几分无奈俱化作了柔云细雨,笑道:“好,那便听小齐的。”

齐之侃垂目一笑,笼了缰绳,纵马上前引路,两骑一前一后,放缰奔行,衣袂翻飞,直往郊外秀山而去。

此处山势险要,离内城又远了些,果真少有人来,或只是到山间扫墓祭祖。两人纵马上了山顶,转过小径,眼前竟豁然开朗,现出一大片空旷之地,青草遍地,野花星点。

两人抛了缰绳,任马儿惬意吃草,蹇宾极目远望,只觉视野开阔,风景怡人,草木清香萦绕鼻端,很像是挨近时齐之侃身上的干净气息,道:“小齐何时寻到的这去处,甚是清爽。”

齐之侃卸下软包,见蹇宾双目盈盈看过来,止了动作,道:“只是偶然得见,王上喜欢就好。”

蹇宾目光一闪,悠悠道:“小齐唤我什么?”

微服出宫,蹇宾是让他“你我”姓名相称的,齐之侃自知失言,笑道:“是我说错了,但凭阿蹇责罚。”

山顶风凉,齐之侃拆了包袱,抖了件披风出来,上前给他披上。

少年今日没有戴冠,梳着山间时候的发式,额前细辫长垂,正神情专注为他系着锦带。

蹇宾心中一动,柔声问道:“但凭我责罚?”

齐之侃系好缎带,抬首看他,目光赤诚又坦率,似是当真在等他发落一般。

蹇宾见他肩领处沾着一片落叶,与这清透山林亲近无隙,越显得这少年纯真美好,一如初见,不由心中柔软,伸手轻轻替他拂落,摇头笑道:“我哪里舍……”

却又像是自觉直白突兀,止了话头,静了一静,道:“那便罚小齐与我放纸鸢吧。”

高天云深,春燕似已要飞入云中,齐之侃跑得额上出汗,拉着绳扯着线,回到君王身边,将线匣递给蹇宾,璨然一笑,道:“阿蹇来试试。”

蹇宾递了丝帕过去,接了线匣,齐之侃贴靠在他身侧,一手擦汗,一手还去拨弄线绳,低声讲授要领。

春衫单薄,少年身上热力隔着衣衫传透过来,蹇宾半身火热,微微侧头瞄了一眼毫无自觉的齐之侃,唇角一弯,也只任凭思绪飘飞,并不稍动。

蹇宾正自微微出神,却只觉相贴之处一松,听见齐之侃低呼了一声:“阿蹇。”手上一轻,崩裂之声传来,忙去看时,只见高处那只春燕摇摇晃晃几下,一头栽落下去,消失不见。

齐之侃“哎呀”一声,回头看见蹇宾愣愣望着天际,神色微郁,忙道:“纸鸢是要断线才好,民间风俗里放纸鸢剪断线,能放除疾病和烦忧。”

蹇宾皱着眉,低声道:“断了线,便无可寻了。”

过了这几日,齐之侃便要领兵巡边,山高路远,恐怕月余难以相见,听他似有慨叹,想了一想,大着胆子轻握了蹇宾手腕,凝视他道:“这一根线,握在阿蹇手中,不会断的。”

蹇宾神色骤然松了一松,又自觉轻愁春怨,未免有些赧意,笑道:“弄丢了小齐的纸鸢,可拿什么赔你?”

说着突然觉得手指疼痛,低头一瞧,却是纸鸢断线时将他手指勒伤,一线血迹。

齐之侃随他目光看去,立刻眉心皱起,情急道:“阿蹇!”忙撕了里衬,与他包扎。

两人席地靠坐,随意谈天,自在又闲散,蹇宾曲肘搭在齐之侃肩上,笑着看他认真分拣饮食,只觉岁月悠远,心静神宁。抬头看天,一线阳光从厚云之中倾下,金黄笔直,正到午时。

齐之侃奉了一只青团给他,又道:“糯米不易克化,阿蹇还是少食些。”

蹇宾接了青团,见他小心,便忍不住逗他道:“若少食些,我却会饿,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见齐之侃微蹙了眉,显是费心思量,笑道:“小齐……我又不是纸扎泥捏的,你忧心太过了。”

施施然吃了青团,问齐之侃道:“可有春酒?”

酒自然也是冷的,却一直偎在齐之侃怀中,饮来却不凉胃,蹇宾今日心情甚好,颇有纵情,就着小酒坛子饮了几口,不觉身热。齐之侃方才被他玩笑,不好再劝,想了一想,伸手轻夺了酒坛,笑道:“我来尝尝。”

他抬手仰头,喉结滚动,竟一口气将余下的春酒尽皆饮下,酒浆从唇角溢出,润湿了雪白前襟。

蹇宾看出不对,再去拦时,已是迟了,他眼角浮红,看着齐之侃道:“喝完了?”

齐之侃回望他,点头道:“喝完了。”

蹇宾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心知他是忧心怕自己多饮伤身,由不得软了口气,道:“这酒颇烈,小齐可有不适?”

少年本算不得海量,未料到春酒甚烈,饮得又急,一时的确有些上头,连脸颊都红了,却镇定道:“没有。”

蹇宾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扫,叹了口气,起身绕过齐之侃,去包袱里翻了水囊出来,依旧坐回他身边,拔了塞子递给他,道:“小齐喝些水吧。”

齐之侃接了水囊,凝望着他,默然不语。

蹇宾情知他是有些醉了,见他不喝,又取过来放在地上。

少年自随他出山林,愈加沉稳可靠,蹇宾还当真未见过他醉颜,不觉心口酸麻,伸手抚了抚他胸口,柔声道:“可是难受?”

齐之侃摇了摇头。

蹇宾见他满面通红,握了他手,又是滚烫,实在心疼,哄道:“小齐且睡一会,醒来就无事了,好不好?”

齐之侃并未深醉,神志尚清明,只是血脉滚热,心跳激越,见他用哄娃娃的语气同自己说话,窘得眼底都微红了,只得顺水推舟道:“好。”

春日午后,本就容易困乏,齐之侃确有些醉意,熏风送暖,草地和软,身侧蹇宾悠懒闲坐,竟迷迷糊糊当真睡着了。

似是做了好梦,梦中蹇宾笑意盈然,柔声轻唤:“小齐,小齐……”

齐之侃情不自禁露了笑容,微微翻身,不知撞着何处柔软,醒转过来。却发觉自己枕在蹇宾大腿处,双手还抱着君王的腰,惊得急忙坐起身来,两人目光相触,齐之侃面上酒醒已退的红晕又浮上来,便是蹇宾也两颊微热,移开了视线。

身上盖着的披风滑落下来。

齐之侃捏着舒软的面料,红着脸垂下头来,道:“阿蹇,我……”

蹇宾抬手止了他言语,道:“小齐可还有何处不适?头疼不疼?”

齐之侃摇头道:“我无事了。”

蹇宾道:“可是我却有事。”

齐之侃正给他系披风,闻言急忙抬头看他,道:“阿蹇怎么了?”

蹇宾微抬了下颌,方便他整理领口,换了个姿势,伸展双腿,自去揉捏大腿,忍不住笑道:“只是腿有些麻了,小齐怎么总是如此认真。”

他也不欲令齐之侃太过羞窘,便忍了针扎似的麻涩,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小齐收拾一下,我们也该回去了。”

齐之侃看他分明不甚情愿,奈何家国重任在肩,不敢有所放纵,不由心下晦涩,默默去收拾东西。

蹇宾随意走了几步,脚底像是踩着钉板,他一步步踩实了,面上却笑着纾解道:“小齐勿要不欢喜,我们下次再出来便是。”

云层愈加厚密,天色阴沉,怕不多时便有雨来,出来时天尚晴好,内侍并未备伞,齐之侃牵了马来,安抚道:“恐怕将有雨至,不过山腰有处洞所,可堪避雨,阿蹇无须着急。”

山路有几处颇为陡峭,下山只能牵马而行,尚未赶到山腰,几滴水珠滴落,已下起雨来。

齐之侃心道不好,也顾不得马儿,急忙脱了外衣,与蹇宾撑在头上,护着他直往避雨之所跑去。所幸离得已不甚远,不足片刻已躲入山洞之中。

蹇宾衣发尚好,齐之侃撑着外衣却只顾着蹇宾,头发衣衫已是半湿,只是方才一阵奔跑,身上发热,此刻倒不觉得湿冷。

蹇宾看着他的湿衣微微皱眉,看看洞口雨势绵绵,不知还要下多久,怕他湿气入体渥出病来,道:“小齐,生火吧。”

齐之侃摇头道:“今日是寒食,当禁烟火,若是让人知晓……”

蹇宾打断他道:“若是让人知晓,不过是天玑君王失德罢了。”他目光柔和,凝望少年,轻声道:“我不在意这些。”

齐之侃心中一颤,皱眉道:“王上……”

蹇宾笑了一笑,柔声道:“小齐,我冷。”

他衣衫齐整,乌发干爽,罩着披风,何来冷意。齐之侃双眸清澈剔透,三尺之外脉脉凝视着蹇宾,寂然无言,只有洞口淅沥雨声,点点滴滴琼露甘霖,俱落在两人心间。

蹇宾伸手轻轻擦去了他面颊上一点雨水,齐之侃像是突然惊觉,垂了目光,拾来朽枝枯叶,默然生火。

火上搭着支架,烤着齐之侃的外衣,两人肩臂相依,静静瞧着洞口春雨渐渐停歇,间或只有洞外树叶上的水落下来,打在岩石上,滴答一声。

齐之侃看了看蹇宾,轻声道:“阿蹇。”

蹇宾低低“嗯”了一声,却又似乎留恋这份沉宁恬静,没有动作。

齐之侃呼吸都轻柔了些,也未再唤,还是蹇宾自己垂首一笑,站起身来,收了架上衣衫,齐之侃接过来穿上。

熄灭了火堆,两人走出洞去。

山路湿滑,比之前更不好走,齐之侃寻回马匹,一人牵着两匹马,一手护着蹇宾,慢慢往来路而去。

春雨洗透了山林,枝叶苍翠,气息清新,一滴透亮的雨水自高处叶尖滴落,吻在齐之侃额上,少年伸手去擦,一清一浅两声轻笑绕在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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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了深刻大气的文,只有这样甜来甜去的日常,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喜欢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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