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天意

背锅一如既往_(:з」∠)_

双白无差

---------------------------------------

山路小径,夜雨泥泞,蹇宾扶抱着受了伤的齐之侃,用力推开了山间竹庐的门。

齐之侃臂上一箭,入肉甚深,雪白的衣袖染了大片殷红,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蹇宾反手闩了门,他手中紧握着的剑才锵然一声跌落在地。

蹇宾低呼了一声:“小齐!”

齐之侃摇了摇头,黑暗中又顾及他瞧不清楚,缓声安抚道:“君上放心,属下无妨。”

怎会无妨,他臂上箭镞必须尽快起出,否则恐会损他一条臂膀。

蹇宾向怀中一捏,却没摸到火折子,齐之侃察觉他的动作,低声拦道:“恐有刺客追及,君上不可举火。”

他的声音并不虚弱,分辨不出伤势如何,蹇宾却嗅到了他身上令人不安的血腥气。君主一言不发,伸手便往齐之侃怀中探去。

齐之侃吃了一惊,下意思抬手去拦,触动臂上伤处,忍不住抽气,蹇宾急道:“你慌什么!”

两人衣发尽湿,天气虽不算冷,山中夜里却也是寒凉侵体,只有掌下齐之侃心跳激越,胸怀滚烫,这热度透了几层衣料,沿着蹇宾的手掌血脉一直烧到了他心里,烧得他一夜惊怒急痛之心都缓缓平复下来,不由自主柔和了口气,道:“小齐莫急,谁躲避刺客都不会举火,是以刺客见了火烛,反而不会疑心,定会以为是寻常人家。”

指尖已触到火折子,蹇宾放柔了力度,正待取出,却被一只又冷又湿的手握住了手腕,齐之侃道:“君上不可,此举风险甚大,若是……”

少年的手从来温暖有力,手指修长,掌有薄茧,为他端茶披衣,为他拢缰握剑,在天玑的明枪暗箭中给予他最赤诚纯粹的扶持与依赖,若是这只手当真冰冷垂落下去……

蹇宾骤然打断他道:“小齐!”

他扶着齐之侃腰间的手用力收了一收,又竭力平缓语气,强露了几分笑意,道:“小齐莫非信不过我?”

蹇宾本待要说“这风险,我担着”,却又怕齐之侃心有负担,费力多劝,两人未免又要多加纠缠,误了他治伤时机。

齐之侃怔了一怔,蹇宾的手脱了出去,火光一闪,已照亮内室。

少年臂上的箭杆蹇宾已替他折断,只余了半尺,箭头扎在肉中,蹇宾小心脱了他外衣,眉心紧皱,就着数枚火烛,握着烧过的匕首,道:“小齐,你……”

他语带犹豫,似是难以下手,齐之侃转头冲他笑了一笑,隐隐显出酒窝,低声道:“君上,属下不怕疼的。”

蹇宾双眸微抬,弯了弯唇角,柔声道:“好。”

哪里会有人不怕疼的,齐之侃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却愣是半分呻吟也未吐出,不多时臂上一轻,回头看时,蹇宾已撕了里衬细致绵密地替他包扎起来。

四五支烛火皆聚在左近的案上,照着蹇宾眉头紧锁,目光深眷,齐之侃看他眼底似有模糊红色,唇上齿印清晰,不由一愣,却又陡然心底一热,轻声道:“君上。”

蹇宾细细系了个结,又看看松紧适度,才抬头看他,柔声道:“怎么?”

少年额上冷汗密布,蹇宾向袖中一摸,才发现自己外袍已脱了,正自晾干,自然也没摸到丝帕。他也未迟疑,捏了袖口便去替齐之侃擦汗。

齐之侃也不知是伤后失血,思维有些迟钝还是怎的,竟也忘了推拒闪躲,愣愣地任他贴身的柔软布料一下又一下蹭在额上。

蹇宾收回了手,轻声道:“我未做过这些事,小齐出了这许多汗,是不是将你弄疼了?”

齐之侃回过神来,面上浮了几分红晕,倒比失血的苍白看着叫人舒心,他摇摇头道:“君上手轻,属下并未觉得疼。”

蹇宾笑了笑,前去倒了热茶递来,齐之侃忙起身来接,才要道谢,蹇宾皱眉道:“这时候有什么规矩,受了伤便好好歇着。”又寻了布巾来,替齐之侃和自己擦干头发。

两人遇袭受伤,雨夜奔杀,到此时皆已是疲惫不堪,见蹇宾来回忙事,齐之侃坐立不安,几次要起身帮忙,直到蹇宾故意沉了脸色,才乖乖坐在榻上,等君上从箱中搬来被子。

刺客一直未见踪迹,危险已渐过去,蹇宾熄了烛火,道:“小齐睡里头去。”

齐之侃一愣,立刻道:“属下不……”

蹇宾似乎料到他不肯应允,并未生气,反而近前轻轻去推他脊背,柔声道:“小齐,听话。”

他声音里倦意明显,齐之侃皱起眉头,左右为难,想了一想,仍坚持道:“还是君上睡内侧吧,属下并无大碍。”

蹇宾静了静,叹道:“小齐……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雨夜无月,模糊沉暗的内室,齐之侃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见他像是笑了笑,轻声道:“是要与阿蹇生分了吗?”

蹇宾语意微涩,齐之侃顿时急道:“我……”

“我……不是。”

少年何忍令他心伤,低低道了一声“不是”,悄然睡进了内侧。

蹇宾将剑放在枕侧,躺在齐之侃身旁,又侧身过来替他掖了掖被子。

那一刹那两人挨得极近,齐之侃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间,蹇宾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退避,却还是镇定地替他将被角掖好。

齐之侃睁着眼睛在黑夜里凝视他,一直没有说话。

略一低头就能触到齐之侃唇角的距离,蹇宾似是心有杂念,抽了手躲避一般躺了回去,道:“小齐,睡吧。”

窗外雨声淅沥,过了许久,齐之侃仰躺而卧,呼吸渐渐平缓悠长,蹇宾却难以入眠。他翻身朝向齐之侃,贴近过去,手臂横过少年腰间,轻轻按住了微凉的左腕。

胸腹紧贴着左臂,蹇宾只能将头枕在齐之侃肩颈处,齐之侃自入了侯府做了侍卫,睡觉素来警惕,他也不敢压实。

不过片刻,蹇宾便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大片的苍翠竹林,有一个背影熟悉的白衣少年,蹲在地上挖春笋,乌发垂腰,雪白的衣摆扫在落叶上。林间光斑耀动,他嗅到草木清透的气息,这气息更熟悉得像是日夜相随,须臾不离。

蹇宾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齐之侃醒来时,天已渐明。

他浑身一僵,几乎立时要将身上这几分重量摔出去,却在抬动手指的下一瞬清醒过来。他视线向下,便隐隐看见枕在肩上的面庞,流露出温柔恬静的笑意。

是蹇宾。

他们素日亲近,也曾同榻而眠,也有手足牵连,却多是他睡相不雅,黏搭蹇宾,蹇宾却从未似此刻这般亲昵眷恋,状如依偎。

因着蹇宾的压制,他睡姿未改,一夜安眠,丝毫没有触痛臂上伤处。看似蹇宾依赖他的情状,却是他在依赖着蹇宾的照料。

齐之侃愣愣地看着他纤长睫羽,心绪翻涌,却不敢稍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放任自己心如擂鼓。

他突然想问自己一句话,这句话天玑人人心存敬畏,蹇宾因它气恼过,大司命用它谋私过,自己却从来睥睨嗤笑,不屑一顾。

什么是天意?

“小齐。”

齐之侃侧头看他。

晨光微熹,枕上蹇宾才刚悠悠转醒,桃花睡眼,笑意盈面:“大清早,在想什么?”

齐之侃眨了眨眼,凑近过来,蹇宾一笑,微微仰头迎了上去,一句“在想阿蹇”便消融在唇齿间。

待起身时,天已大亮,斜光穿窗,两人皆有几分赧意,洗漱梳发毕了,齐之侃便入了厨间,蹇宾倚坐在窗下看书。

秋已渐深,屋外林间黄叶遍地,野果清香……蹇宾却嗅到了一丝不同的香气。

齐之侃端着碗筷进来,笑道:“阿蹇,吃早点了。”

蹇宾笑应一声,起身将案上杂物收了一收,放眼看时,四碟腌菜卤味,两份肉沫米粥,还有一盘煎得焦黄香脆的白馍片。

两人逢难未死,有缘再聚,已是人间第三个春秋。

午后阳光温暖,天气宜人,曾经的天玑君王和上将军连冠也未束,悠然坐在院中下棋晒太阳。

突然天色暗了下来,两人忙抬头看去,却不是乌云袭来,太阳渐渐缺了一角,暗影扩大开来。

这场景何其熟悉,两人对视一眼,不禁一笑。

蹇宾神情和缓,手指摩挲着指下圆润黑子,唇角含着笑意,道:“小齐,什么是天意?”

他明知齐之侃不信这些,却像是故意逗他一般,预备着看齐之侃温柔一笑,无奈地唤他一声“阿蹇”。

齐之侃却是一愣,他目光恍惚了一瞬,又聚焦凝视着蹇宾。

天色愈加暗沉,齐之侃轻轻握了他执棋的手,林风簌簌亦未将他的声音模糊半分:“阿蹇。”

齐之侃一日要唤他无数声“阿蹇”,蹇宾却知道,这一声,并不是称唤。

是答案,是承诺,是信仰,是此生无悔的选择,是万死不辞的执着。

蹇宾心尖发烫,眼底发热,手指微曲,反握了齐之侃的手,被他摩得温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一声脆响。

光明渐复。

双手松开,齐之侃起身端来热茶,放在他手边最习惯的位置,却蹲下身来,虚靠着蹇宾,没有再坐回棋位。

也不必再坐回去,蹇宾手中那颗黑子跌落下去,砸散了好几枚棋子,棋局已乱,心也已乱。

阳光重又撒在身上,蹇宾看身旁青年仍梳着相识时的发式,时光流转,亦不过雕琢容貌,冶炼心境,却永不能更改他赤金心意,白玉品性。

蹇宾忍不住心中柔软,抬手抚了抚他脑后乌发。

齐之侃抬头望来,眸中情意,盈盈将溢。

蹇宾听见自己轻柔坚定的声音:“小齐,我的天意,亦在此处。”

相识之处,避难之处,重逢之处,纵情之处。

安心之处。

评论(57)

热度(236)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