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解甲

背锅使我快乐【并不TAT】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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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白冽香四溢,宫中设着酒宴,火烛高照,预备着为远归的上将军洗尘。

这洗尘宴上,除却上将军,却只有君王一人。

蹇宾并没有锦衣高冠,反而一身轻便常服,向齐之侃笑道:“本王不舍得天枢美酒,用梨花白为小齐接风,小齐心中可有不欢喜?”

邻国天枢盛产美酒,天玑王宫之中自然藏有上品,但齐之侃幼时亲手所酿的梨花白却只剩了这半坛。君王平日轻易舍不得取出,此刻却笑意温柔拿来与上将军玩笑。

齐之侃看了看案上的酒坛,沉暗粗陋,与精致瓷器菜肴极不相称,却似被人精心收藏,细致擦拭,粗糙的陶土都抚摩平滑,烛火照出模糊却柔和的光晕。

距那年山中除夕,已过去数个春秋。

他尚未饮酒,却突然脸红了一红,垂下目去,轻声道:“臣……很欢喜。”

蹇宾唇角一勾,拉了他手腕正要落座,却又顿了一顿。

上将军还穿着铠甲,一身戎装,比从前的少年侍卫更显得英姿威武,只是沉重冰凉的甲胄,总像是无声的提醒和束缚,必然令齐之侃难以全然放松。

这身甲胄,是他特意派人打造,亲手为齐之侃穿上的,也将天玑的国防军务这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当时未足弱冠的少年肩头。

蹇宾摆了摆手,屏退内侍,绕到齐之侃身后。

少年想要跟随他转身,却被一只手按在肩上,蹇宾的声音带着轻柔笑意:“小齐别动。”

隔着厚重铠甲,他本不该有任何感觉的,此刻却清晰的知晓蹇宾的手在他后背巡游,从肩胛到后腰,他本能挺直了腰背,掩不住的心跳纷乱,忐忑道:“王上……”

蹇宾手下不停,几处暗扣弹开,他闲闲道:“怎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齐之侃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隐藏的委屈和不悦,少年将军没有再多言,反而柔顺地转过身来,任凭君王熟稔地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盔甲。

“王上……”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蹇宾,看他挂好铠甲,转身行来,眸光温柔,唇角带笑。

王上似乎清减了些,齐之侃恍惚地想着,突然手上一热,蹇宾执了他手,不过略一打量,已皱眉道:“小齐瘦了些。”

他携了齐之侃的手,入席坐下,又换了笑颜道:“既回来了,本王定给你好好补一补。”

少年似有赧意,垂了头,执着酒坛,为蹇宾斟酒。

两人久别相见,左右亦无外人,蹇宾殷殷相询,切切凝看,纵是齐之侃素来稳重守礼,也时时露着笑意,轻言细语,目光亲近,面上带着旁人无缘得见的温柔神色。

佳肴美酒,知己对坐,不觉已是微醺。

火烛暗了下来,齐之侃起身寻了剪子挨个去剪灯花,回身便瞧见蹇宾端坐在案前,手中酒杯已然空了,烛火照着他面色绯红,目如春水,却轻皱着眉,神情微涩,望着角落的铠甲微微出神。

他似有心事,齐之侃也不自觉皱起了眉,近前半跪下来,轻声道:“王上?”

见蹇宾长发滑到胸前,几乎扫进杯中,想也未想,伸手轻轻替他拂到身后。

蹇宾回过神来,见少年面露窘意,也未怪他举止唐突,反冲他浅浅一笑,道:“无事。”

他垂目又要往杯中斟酒,齐之侃心知他已有醉意,忙拦道:“王上,不宜过饮。”

蹇宾笑道:“怎么小齐一回来就要管着本王,本王今日高兴……”

他虽然这般说话,手中还是顺从地松了酒坛,任齐之侃取走了仅剩的一点梨花白。

蹇宾不愿多言,齐之侃心下忧急,却也不敢轻易探问君王心事。他目光关切凝望蹇宾,犹豫了半晌,正待出言,蹇宾已道:“本王要沐浴。”

才用了晚膳,又饮了酒,齐之侃想了想,道:“臣今次入边,倒遇上许多趣事,王上可愿听一听?”

蹇宾看了看齐之侃,少年目光诚挚,像是一眼能望见腔中赤心热血,和藏得极深裹着坚冰仍能灼人的深情厚意。

他面上慢慢露出兴致,握着齐之侃手腕将他拉起,笑着点头道:“好。”

齐之侃唤来内侍收拾了杯盘,奉上茶来,将座椅挪得稍近,拣了些新奇有趣的见闻讲与蹇宾打发时间。

讲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了,蹇宾答了什么亦很模糊,记忆里只有君王饮了酒之后如丹砂一般鲜艳的唇色,朱唇开合,贝齿洁白,令他心魂震荡,却又难以移目。

热气氤氲。

齐之侃在池边整理蹇宾褪下的衣物,蹇宾靠着池壁沉下身去,让热水浸过身躯。自少年随侍身侧,蹇宾有意无意,贴身之事都不假他人之手,如今齐之侃已贵为天玑上将军,少在身边,近身相处仍顺畅熟稔地为他做这些贴身琐事,虔诚专注,细致如初。

两人没有交谈,齐之侃跪坐池边,手掌托在他颈后,弓下腰去为蹇宾清洗长发。

蹇宾闭着双目,神态放松,信赖无比。梨花白年份久远,后劲十足,此刻被热水激发酒力,令他有些头晕身软。

齐之侃将他发上皂角洗净,轻声道:“王上,臣去取布巾来。”

他力度适宜,下手轻柔,蹇宾几乎便要睡着,模糊地“嗯”了一声,勉强睁眼抬起颈来。

池底铺着鹅卵石,用以防滑,蹇宾足下用力,想站稳身体,却是手足发软,站立不住,挣扎了一下,滑进池中。

巨大的水花声,一双坚实的手臂揽在他腰间,将他托出水面。

吃了这一惊,蹇宾已清醒过来,抬眸便见少年面孔极近,紧紧抱着自己,惊慌道:“王上!”

齐之侃浑身湿透,面上水迹一线线流入领口,带着薄茧的手掌按在劲瘦光滑的后腰上,身上布料紧贴着君王肌肤,情状已是放肆至极,他自己却似毫无察觉,满眼只有急切担忧,直望着蹇宾。

这些年来,他性子越加沉稳,将君臣之礼守得滴水不漏,蹇宾已许久不曾见他如此失态。

这失态却令蹇宾的叱责咽在了喉中。

他耳尖红透,强忍着不自在,伸手轻拍齐之侃手臂,安抚道:“无事,不过有些头晕,小齐莫慌。”

睫毛上都沾着水,齐之侃用力眨了眨眼,突然满面通红,窘迫中却仍惦记着蹇宾头晕,试着缓缓放开手,呐呐道:“我,我……臣……”

他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开浴池,却有一丝红线随着他的动作,在水中蜿蜒弥散开去。

蹇宾愣了愣,忽的变了脸色,道:“小齐!”

齐之侃已出了水池,躬身道:“臣仪容不整,乞先告退。”

蹇宾长眉紧皱,见他浑身淌水,只得唤来内侍,吩咐带齐将军去更衣,自己也起了身,擦净着衣,一言不发进了寝殿。

齐之侃更衣回返,便见偌大的内殿,蹇宾孤身坐在榻上,面色沉郁,眉心紧皱,内侍踪影全无。

蹇宾像是怄着气,道:“小齐过来。”

齐之侃不免心下忐忑,近前道:“王上。”

蹇宾拧开手中药膏,也不看他,淡淡道:“将衣服褪了。”

齐之侃反而退了一步,心虚道:“臣……臣并无大碍。”

蹇宾抬目凝望他半晌,长吐了一口气,柔声道:“伤在何处?”

烛火瑟瑟,照着他目光深切,压不住的疼惜,掩不了的伤怀。齐之侃与他相视良久,眼眶微红,垂下目光,伸手慢慢解开了衣带。

伤在臂上。

方才更衣重新包扎过了,却并未上药,蹇宾一圈圈拆了纱布,见本已将愈合的刀口又裂开来,白布内侧被沁了一小块血迹。

伤的确不算很重,却划在那年中过箭的地方,已淡成浅白的疤痕上又横着一道口子,隐约能见着内里血肉。

蹇宾不知想起了什么,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紧抿着唇替他上药。

齐之侃被他拉着坐在御榻上,抬头见他神色,轻声道:“王上……”

君王没有答他。

蹇宾极少生他的气,通常不过是佯作生气来逗他,这次却像是动了真怒,齐之侃顿时有些无措,急道:“当真只是小伤,王上……”

蹇宾瞪他一眼道:“别动!”缓了一缓,又道:“小齐记不记得应承过本王什么?”

齐之侃垂首道:“无论何事,绝不欺瞒王上。”

伤处裹好,蹇宾顺手拉起他半面衣衫,照料他穿好,似也不觉得有甚异处,只神色仍是淡淡的。

齐之侃半跪下去,抬头望着他,恳切道:“是臣之过,请王上责罚。”

蹇宾摇了摇头,伸手拉他起来,叹道:“罢了。”

齐之侃见他神色疲倦,不由道:“请王上早些安寝,微臣告退。”

蹇宾一愣,看了看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多言,点头道:“小齐今日也累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齐之侃行了礼,持了剑,转身退了出去。

夜色沉宁,云深月远。

齐之侃出了内殿,见蹇宾宫中的首领内侍候在门口,看他出来,忙迎上前来,齐之侃眉心一皱,正待说话,那内侍已恭敬道:“见过齐将军。”

齐之侃不在意点点头,道:“你不在王上身边伺候,专程在此等候本将军,是何道理?”

内侍看了看殿内,低声道:“请齐将军借一步说话。”见他神色不虞,忙加了一句“只因事关王上,否则小的不敢惊扰将军。”

齐之侃听闻此言,双目如电直盯着他,随他走到僻静之处,沉声道:“究竟何事?”

内侍道:“王上近来夜间时有梦魇,医丞也只说思虑过重,奉了药也不见效用。小的想借齐将军的千胜剑放在内殿,为王上镇一镇,不知将军……”

齐之侃打断他道:“我来守着。”他回转身去,往回便走,道:“今夜近卫是谁值守?”

内侍急忙跟上,道:“是沈侍卫。”

齐之侃入了侧门,转过外殿进了内室隔间,不一时另有侍卫从中走出。内侍心知今夜是无需旁人值守了,有齐将军在,自然万事妥帖。

内室烛火照旧只留了一盏,君王面容朝外侧卧榻上,许是觉得热了,手臂翻出被外,将榻旁小几上的茶杯拂落在地。

隔间的齐之侃掀帘进来,见他未睁眼,轻轻上前收拾干净,抬手想将他手臂送入被中。

烛火摇曳,光线昏暗,蹇宾合目而眠,睡颜沉静,齐之侃凝视他片刻,忽生怯意,伸出的手竟迟疑着不敢触碰。

他自入军中,酒量见长,寻常难以喝醉,但今夜的梨花白在腹中沉寂许久,此刻却像是突然苏醒了一般,携着酒香醉意,激得他心脏疾跳,血脉偾张。

少年半跪在榻前,想起在浴池中将蹇宾紧抱在怀,想起早前蹇宾击案心意相通,想起更早前蹇宾挡在自己身前,腰间的热血飞溅出来……

齐之侃知道不该放任思绪飘飞,更知道已该离开了,视线却热切地黏在蹇宾眉目间,难以撕开。

他目光似已凝结,连眨眼都忘了,不知看了多久,久到目中酸涩,泪水充盈,也无法合一合眼睑。

火烛跳了一跳,光弱下去,渐渐熄灭。暗沉和模糊中,少年俯下身去,像是亲吻天下最珍贵脆弱的宝物,将双唇在君王合起的眼角沾了一沾。

轻如羽毛,暖如星火。

他双手稳稳地将蹇宾手臂轻放入被中,站起身来,转身而去。

黑暗里,蹇宾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来,望着隔间的门帘,目中似是恍然,又像释怀,他伸手抚了抚眼角,渐渐露出一个纯粹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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