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英雄

今天的锅很大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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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齐之侃十日间拿下天枢五城,凯旋还朝,入城虽在夜间,却得君王特令,城门大开,禁卫相迎。王城百姓蜂拥而出,挤满道路两侧,手中的灯笼为少年将军和军列严整的兵卫儿郎照出一条长长的火龙大道,直抵王宫。年轻的上将军跨着高头大马,银甲上鲜血干涸,神情冷肃,眉心微皱,目光眷眷望着远方宫阙,却顾及路人,收缰缓行,如山岳巍然,静水深邃,天下人传颂的将星临世霍然便有了鲜活的模样。

但众人肆意神化的传奇如今已将破灭,战无不胜到底只是茶馆酒肆里的话本说书,将星从遖宿铩羽而归,朝堂之上,群臣所指,哪怕君王极力回护,将军中陈情书贴满街巷,仍只能是“交回兵权,解甲思过”。

兼着收成锐减,洪灾肆虐,人们便想起当初国师卜测,说“将星移位,大凶之兆”。

一时王城之中百姓议论纷纷,流言蜚语甚至传入宫中,但解甲闲住山林的齐之侃,却似并未受到些许困扰,来往下属皆是三缄其口,阻绝这些闲言碎语入他竹庐,扰他清静。

可能够扰他清静的,从来不是外人的这些蜚短流长,而只有他自己的心。

齐之侃舞了一套剑法,撩衣坐在阶前擦汗。

初冬风紧,寒意侵体,他低头抚摩手中千胜,怔怔出神,被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手指都未曾察觉。

坐了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个人前从来气势逼人的少年将军,微微垮了肩背,神色流露出几许黯然来。

天色已渐暗沉,有马蹄声远远传来,顿了一顿,换做了极轻脚步,缓缓绕进林来。

一双轻便布靴走过竹桥,却在行将下桥时,陡然加快了步伐,直向齐之侃走来。

夜色茫茫,寒风凛凛,这林间竹庐没有一处灯火光亮,白衣少年抱剑坐在阶上,歪头靠着廊柱,发辫垂散,双目闭合,竟像是睡着了。

他身上一件外罩都没有披。

来人怔了一怔,眉心紧皱,目中露出深切痛意,抬手解了自己大氅裹住齐之侃,紧握他臂膀,唤道:“小齐!”

衣料落在身上的一瞬,齐之侃已惊醒,他猛然睁眼,下意识便要反击,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压住了本能,他似不知是梦是真,眨了眨眼,轻唤了一声:“王上?”

君王无心应答,只握住他双臂,双手用力,将他托了起来,扶抱着他往屋内走去。

千胜跌落在地,一声铮然,齐之侃清醒过来,拾起剑来快走几步,脱出身去,寻了火烛来照亮。

抬眸便见蹇宾立在堂下,凝望着他,目中几分疼惜,纵掩藏极深,他亦能看得清楚明白,像是春雨轻凉,滴他心间最柔软的一处。

齐之侃心中一涩,移开目光,倒了热茶上来,垂首奉给蹇宾,低声道:“王上……怎么来了。”

又急道:“王上是不是未用晚膳?”

蹇宾伸手拍了拍他手臂,安抚道:“小齐莫急,你……本王只是来看看你。”

他似是有话要说,却到底只是笑了笑,任齐之侃有些窘意地取下身上大氅,搭在架上。

两人皆未用膳,齐之侃去厨间煮了两碗面疙瘩端来,上头压着青菜肉沫,两点红椒,色香都勾着人的食欲。

蹇宾接了竹筷,抬眼看他,齐之侃也正望着他,彼此目光一触,蹇宾张了张口,待要出声,却见齐之侃身上突然微微一颤。

君王皱了眉,道:“小齐,去加件衣裳。”

齐之侃确是忽觉极冷,才打了个冷颤,他素来身强体健,自己倒也并未在意,反笑了一笑,道:“王上放心,末将……”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已解甲赋闲,不该再自称“末将”,改口道:“属下不冷。”

蹇宾一愣,齐之侃语气柔和,毫无怨尤,然而此时此刻的谨慎守礼,倒令他恍惚生出些“小齐心里是委屈怨我”的错觉。

他定了定神,心里却知齐之侃绝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怨怼于他,心中愈加涩然。

蹇宾强忍了情绪,垂下目去,柔声道:“用饭吧,要冷了。”他心绪纷杂,眉目低垂,便也未注意到齐之侃凝视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寂然饭毕,齐之侃收拾了碗筷,又烧了盆炭火来,放在案旁。

蹇宾寻来棋盘,齐之侃奉了茶,聚了几支烛台在案上,准备坐下与他对弈,蹇宾突然道:“小齐。”

齐之侃抬眸望着他,目光赤诚一如往昔:“王上何事?”

蹇宾笑了笑,道:“无甚大事,不过今日的冠束得有些紧,你替本王取了吧。”

齐之侃应了一声,转到他身后,轻轻扶在头侧,将发簪抽出,摘下玉冠。

蹇宾乌发顿时倾泻下来,他发质黑顺,光泽柔和,甚至带了点不明显的皂角香气,齐之侃做亲卫时时常为他梳头洗发,从未觉得有甚异处,今夜却愣愣望着他披散的长发,只觉心热无措。

“小齐。”

“小齐?”蹇宾连唤了两声,总算得了反应,见齐之侃垂首转出坐到他对面,扭过头去咳嗽了几声,耳尖似红了一点,自己也忽的生出几分赧意。

两人似都有些心不在焉,第二盘尚未下完,蹇宾见他神色藏着倦意,挥袖推散棋子,笑道:“乏了,不下了,本王吃些亏,勉强算做平手吧。”

烛火明亮,照得君王笑意柔和,眸光漾漾,齐之侃怔了一下,下意识道:“时辰不早了,王上想歇息么?”

蹇宾站起身来,点头道:“好。”

齐之侃去厨间烧了水来,两人洗漱更衣。因蹇宾未备衣物,便穿了齐之侃平日少穿的贴身里衣,他也并不在意,玩笑道:“小齐的衣服过了这些年本王还能穿,看来倒并未发福。”

齐之侃替他系着衣带,手顿了一顿,轻声道:“王上瘦了。”

他声音极轻,蹇宾却依稀听到了,他怔了一怔,侧头看着少年弓背低头,长发都垂落到身前去,细致专注到心无旁骛的背影,心底像是被注入了一道温热甘甜的山泉,填满了这些年惊险忧劳磨出的坎坷不平。

多年来身份几经变改,此刻他仍像是那个摔伤了腿的侯府世子,只因齐之侃仍是当年诚挚坦率,明净贴心的少年。

灯火俱熄,密云遮月。

两人并躺在榻上,齐之侃突然轻声问道:“王上明日的早朝取消了么?”

蹇宾道:“他们只会日日争吵,又无应对之策,本王实在……”他顿了一下,又道:“小齐不必忧心,本王自会处置。”

他默然许久,缓缓道:“本王是天玑的君王,竟护不住我天玑的上将军……”

君王语气黯然,像是难过又自责,齐之侃翻身起来,跪在榻上,急道:“是属下领兵不利,陷王上于两难,我……”

夜色沉暗,蹇宾只看得清一个模糊的身影,却伸手稳稳握住他手臂,将他拉进被中:“小齐已做得足够好。”

蹇宾并未松手,手指轻轻摩挲他小臂,轻柔却又笃定道:“这天下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比小齐做得更好。”

少年因情绪起伏而沉重的呼吸都是一顿,蹇宾像是还有话说,但听床榻轻响,齐之侃翻身贴近过来,在将将挨上他躯体时却停住了,少年身上的热力在被底似有若无地传过来,在这寒冷冬夜牵引着蹇宾肌骨血脉的全部关注,他一时间竟是忘了要说什么。

齐之侃抬了抬手臂,触到蹇宾腰间,棉被隆起,抽入一丝冷风,他像是陡然清醒过来,急忙收回手去,深吸了一口气,仍语音涩然道:“王上……”

暗夜是最好的掩护,蹇宾看不清他,也并未多言,轻轻“嗯”了一声,却向他挪了一挪,两人肩臂终于相贴。

君王想不起方才的未尽之言,窗外夜已深了,他柔声道:“小齐睡吧。”

齐之侃侧身朝向他,又低声唤了一声“王上”,似是在黑暗中凝视他,呼吸渐渐平缓。

两人没有再多交谈,睡意慢慢侵袭。

梦中像是拥着炉火,浑身暖意,却又不断升温,蹇宾皱眉挣动一下,睁开眼来。

不知何时已云散月明,月光透窗而入,齐之侃俊朗的容颜近在咫尺,蹇宾怔了一下,只觉身上沉重滚热。少年睡姿素来如此,多年来他已毫无脾气,只是今夜……

他探出手来,向齐之侃额上触了一触。

少年身体强健,除却受伤,蹇宾极少见他有甚病痛,此刻却额上滚烫,竟发起热来。

想起来时曾见他在夜风中睡去,蹇宾长眉皱起,轻轻将搭在身上的手脚拉下,揭被起身,又给他掖了被角,出了卧房。

齐之侃是被头上冷意激醒的。

他浑身发沉,又冷又热,心里迷迷糊糊,却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室内亮着烛火,床榻旁站着一个人,他几乎刹那认出来这个人是蹇宾。

齐之侃猛地坐起身来,道:“王上,是想喝水么?”

额上的手帕落在被上,他转头才注意到蹇宾披着大氅,挽着袖口,上前按住他肩膀,捡起了被上湿帕。

蹇宾逆着光,齐之侃仍能看清他双目微红,像是含着一线水光,伸手替他拉了拉棉被,叹道:“小齐,你在发热。”

齐之侃低了低头,看见君王的手在他胸口动作,袖口挽起,腕骨清瘦,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了一握。

触手冰凉。

少年一下子皱起眉来,掀被下地,急道:“王上万金之躯,怎能如此儿戏。”

他脸烧得通红,却抢着似的拿走蹇宾手中冷帕,丢在案上铜盆中,溅起水来,又道:“王上请去安寝,属下无碍的。”

蹇宾见他又急又像是恼了,安抚道:“小齐莫担心,本王……”话未说完,见齐之侃去角落箱中翻出被褥,顿时上前拉住他手腕,语气一沉,道:“小齐!”

齐之侃回头望着他,诚挚道:“王上,风寒会过给旁人,属下当睡地下。”

蹇宾手上用力,语气却极柔缓:“小齐定要与我这般争执吗?”

他连“本王”都没有称,又问道:“若是我风寒发热,小齐难道会让我睡地下?”

齐之侃愣道:“这岂能一样……”

蹇宾牵了他手腕,一步步走回榻旁,转身注视着他,认真道:“小齐与阿蹇,并无两样。”

齐之侃神色怔然,任君王将他塞进被中,温和顺从,再无挣扎。

蹇宾伸手抚他额头,只是方才双手浸了冷水,此刻仍是冰凉,难以为凭。他犹豫了一瞬,看了看齐之侃,俯下身来。

额头相抵,肌肤相贴,齐之侃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他已抬身退开。热度已降了下来,不似先前那般滚烫,蹇宾终是欣慰颔首,也褪了大氅,躺回被中。

烛火尚在,昏黄光线下,齐之侃睁着眼直望着自己,面颊赤红,目光沉沉像是坠着千钧之重,蹇宾心中一跳,想起临睡前自己未曾说完的话语。

先前他已想明白了小齐为何黯然睡在阶下,听明白了小齐答言中的急痛懊恼,其实只不过为了没有更好地守护他。

少年的郁愤自责,痛楚悔恨,已如发上碎雪,纸上黑墨,明明白白,无从躲避。

这不是戏台话本里那个战无不胜的将星杀神,也不是人前军中那个威仪冷肃的铁面将军,只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愁,会痛会病的弱冠少年。

蹇宾目光柔软凝视着他,轻声道:“小齐凯旋而归时是天玑的英雄。”

齐之侃眨了眨眼,尚来不及失落,耳边又听见蹇宾动人心魄的声音:“铩羽解甲,仍是阿蹇的英雄。”

这一声,似春水,似精钢,似磨石,能将他洗出最透彻的情,锻上最坚固的甲,砺成最锋利的剑。

砌出一个无所畏惧的齐之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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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英雄是硬骨头,怎知道温柔心他也有

都说英雄永远不朽,怎知道人间愁他也有(宋姐姐的歌是不是很暴露年龄23333)

祝 @叼着玫瑰啃煎饼 明天答辩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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