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渡我

爱生活,爱双白

凤凰

齐爹出没预警

双白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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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之侃站在瑶光城楼远眺,山河蔚然,草木深郁,他心中平静无波,唯有往日与蹇宾相遇相知的点点滴滴,像是用刻刀刻在了心上,任凭时光荏苒,岁月风霜,也不能将王上的眼波笑意,柔声细语模糊半分。

他道一声“罢了”,拔出剑来。

鲜血溅上城墙。

钧天少年将星躺在地上,悄无声息,呼吸断绝。血流得并不多,齐之侃武艺超群,剑锋锐利,要精准地切断气管,并不是什么难事。

慕容离抚胸吐血,惊骇非常,怔然看了他许久,唤出庚辰,将齐之侃尸身收殓,葬在了城楼左近的浮玉山上。

正是当初四国结盟之地。

彼时蹇宾也已自刎殉国,遖宿王毓埥本待厚葬这位天玑旧主,以安民心,天玑满殿的朝臣内侍亦无一人提出异议。只是当天夜间却有个身手干练的男子,偷潜进宫,面见毓埥,自称是天玑王近卫,请求带走蹇宾尸身,另行安葬。

毓埥坐在天玑王座上,道:“本王又为何要应允你?”

近卫道:“遖宿王乃是雄主,如今天玑国灭,吾王身死,大势已定,何不成全吾王夙愿。小的今日带走的,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死人,遖宿王明日声势浩大将要安葬的,仍是天玑国君。”

毓埥奇道:“夙愿?他不愿葬在风水宝地,难不成愿葬在牧野山林?”

近卫道:“不错。”

毓埥冷笑道:“天玑王可当真有趣。”

近卫道:“依小的看,有情之人,才能有趣。”

毓埥愣了一愣,想起曾经听闻,天玑王与上将军识于微时,是齐之侃救蹇宾于山林间。他本存了若不能得齐之侃便杀之以绝后患之心,如今看来,齐之侃与蹇宾当真情谊深厚,想必不能收服,既然齐之侃也是必死,便也不妨成全蹇宾这可笑的微末私心了。

他心中松动,面上却阴沉下来,道:“你深夜闯宫,难道不怕本王杀你吗?”

近卫道:“怕。”

毓埥抬头看他,道:“怕也要来?”

近卫道:“怕也要来。”

毓埥默然良久,道:“若非本王亲眼见了蹇宾已死,恐怕会认为你们有所图谋。”

他突然站起身来,逼视道:“本王看你心性非凡,倒像是齐之侃带出来的人。”

近卫面色如常,拱手道:“上将军一切荣宠,都是王上所赐。小的虽有幸跟随上将军出过战场,却仍算是王上的人。”

毓埥道:“你倒是忠勇。好,此事本王允了。”

不几日,慕容离带回消息,说齐之侃听得天玑陷落,国君被俘,竟横剑自刎,以身殉主。

遖宿王本对齐之侃甚为赏识,要杀他亦是为大局计。其实遖宿立国大典上他曾见过为天玑出使的齐之侃,白衣佩剑,年少英武,在阶下向他行礼,那时何曾料到这少年将军如此忠烈。毓埥沉吟良久,心下一点恻然,却听长史道:“那慕容先生未必可信,王上可记得当初他求王上留齐之侃性命?”

毓埥道:“慕容离想留他另作他用,不过恐怕这齐将军也不会为他所用。”

长史道:“那王上以为齐将军身死之事,是真是假?”

毓埥却抬手止道:“慕容离虽不可信,齐之侃却不得不信。”

长史道:“王上的意思是?”

毓埥想起蹇宾那近卫所言,道:“蹇宾既然死了,齐之侃死与不死,都是个死人了。”他似心内有所触动,却又冷笑道:“可笑,可笑。一国君王,一代将星。”

遖宿王连说了两句“可笑”,面上反而浮起几分悲意。

钧天一代将星的坟茔,却在当夜被人掘开,棺椁被盗,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

水杯跌落,满地碎片,蹇宾睁大了眼睛,却似是不忍再问,声音都低了许多,道:“你说……什么。”

将他背出天玑王宫的近卫深吸一口气,跪禀道:“王上,此事必有蹊跷,上将军精心筹谋令王上平安,自己也必定留有后招。”

蹇宾靠坐床头,气力一松,几乎要滑倒榻上。他将将醒来,喉颈烈痛,头脑一片混沌,骤然听到这等消息,只觉心尖剧痛,口中甜腥,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却察觉不到一般,一双眼只紧盯着那近卫。

近卫道:“请王上静心安养,此事,必定是上将军的谋划。”他虽心存半分侥幸,也绝不敢当真有所期待,此刻却只能底气十足地安抚君王。

近卫声音平稳,神色镇定,蹇宾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便被平复不少。他深长吐息了几下,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本王记得……在廊下自刎了,怎会……”

他伸手摸了摸颈间,却触到厚厚的绷带,抚了一抚,突然道:“你不是小齐军中斥候吗?你说,这是小齐的筹谋?”

那近卫道:“属下是齐将军军中斥候,曾为王上和将军带信传话,递送玉佩。”

见蹇宾露出恍然神色,又道:“当初齐将军困守截水城,粮草将尽,又无援兵,遖宿人放出风声,说破城之日将屠城。属下记得,将军在大帐中坐了一整日,水米未进,夜间唤属下进去,给了属下一只拇指大小的木盒。”

齐之侃在军中向来冷面威仪,那夜将木盒给他时却神色温柔,目光直望着那小盒,似牵系了一生的浓情烈意,因此他记得格外清晰,道:“那木盒上刻满了蛮文,属下一字也不识得。将军说‘你带着这凰蛊潜出城去,回到王宫,见机行事。若见王上危急,便打开盒盖,或下入茶水,或扑在伤处,即有效用。’”

蹇宾目光一抬,斥候忙道:“属下也不知什么凰蛊,只依将军之命,潜入王宫,见那遖宿王归还王上佩剑,情知不妙,便扮作内侍,在拐角处撞上王上,趁机将木盒扑在王上手臂伤口处。”

蹇宾点头道:“本王记得此事,原来是你。”

斥候道:“将军说,若是用了这蛊,三日之内便可起死回生。属下不敢将王上留在宫中,向遖宿王讨回王上,带到了此处。”

这是个僻静乡间,人丁稀落,不必担忧走漏风声,他守了蹇宾三日,果然醒来。

蹇宾听完原委,突然面露喜色,喃喃道:“小齐有这样的神物,定当无妨。”

他被突如其来的希望扑满心怀,便没有注意到那斥候埋下头去,身子伏得极低,双手狠命抠住地下泥土,止不住肩头微微抽动。

他不敢想起他问起凰蛊,说这般神物须多制几个时,齐之侃洒然一笑,说,天下仅此一枚,当算用得其所。

却记得那夜齐之侃站在大帐中,对正掀开帐幕准备离去的他说:“且慢。”他转身看见气流吹动烛火,少年将军注视着他,却柔和了口气,一字一句道:“王上就托付于你了。”

“王上就托付于你了。”

言犹在耳,可斥候听见君王沙垒般一触就碎的希冀,余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斥候咬紧了牙关,抬起头来,道:“是,齐将军必定平安,请王上安心养伤。”

蹇宾却似沉静下来,思索片刻,皱起眉头,面上欣然之色渐渐消散。他目露疑惑,张口欲言,却又并未发声,最终只点头道:“小齐必定平安。”像是为求定心,又喃喃说了一遍“小齐必定会平安的。”

屋外天色沉暗,冷雨将至。

齐之侃坟冢被掘,棺椁尸身俱都不见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了遖宿王的。遖宿长史倒舒了口气,说看来齐之侃的确死了,若是他与慕容离合谋脱身,通出假信,又何必多此一举,惹人猜疑。毓埥却默然不语,许久才自言自语道:“若想合葬,本王也未必不允,又何必如此费事。”便只命人重新填土立碑,不再过问。

几日后斥候连夜快马加鞭赶往浮玉山,回来时神色欣喜,向蹇宾笑道:“王上,浮玉山坟冢处有将军亲卫留的印记,齐将军应是被他们救走了。”

蹇宾瞬间睁大了双眼,起身向前疾走几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道:“此事当真?!可知他们在何处?”

斥候道:“知道。”

蹇宾急切道:“那便即刻动身。”

蹇宾伤得不算轻,车马颠簸,于伤口愈合极为不利,但斥候知道此时此刻已没什么能拦住这位君王,他没有规劝,行礼道:“是。”便去准备行囊食物,套起马车。

一路风尘好几日,到了一处偏僻小镇,居处又在邻水僻静之所。斥候停了马车,前去叫门。

半晌有人来开门,正是齐之侃随身亲卫之一。

两厢核对,那人打开院门,让斥候牵马车进去,警惕地闭了门,进来一撩衣袍跪下道:“属下见过王上。”

蹇宾自马车中出来,虚扶道:“快快起来,不必这些虚礼。”他面色憔悴,眼下隐隐发青,嘴角却是压了又压也掩不住盈然笑意,向屋门望了一眼,道:“怎么不见齐将军?”

那亲卫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道:“将军在内室。”

蹇宾也不计较他不去通报,反而笑了一笑,道:“好,有劳你们。”理了袍袖,衣袂翻飞,直往内厅去了。

再往里便是卧房,正有一名亲卫从室内走出,带上了门,转过身来才看见蹇宾,忙下跪行礼。

蹇宾示意他起身,疑惑道:“小齐莫非还在休息?”

亲卫支吾道:“将军他……他在养伤。”

蹇宾眉心一皱,移目去看掩上的房门。他往前走的时候,亲卫已退了下去。

手已贴在门上,却突然迟疑不敢推开,屋内一点声音也无,小齐的伤究竟是何情状?

蹇宾目光微乱,手指扣紧,却喃喃道:“至少小齐还活着。”

似乎这句话给了他极大的安抚,蹇宾抿了抿唇,手上用力,“嘎吱”一声,屋门应声而开。

床榻在侧,帐幕拢起,齐之侃就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颈间只裹着薄薄的布带,看起来远不如他伤得重。

蹇宾心中升起欣喜,舒了口气,走上前去。

齐之侃肤色白皙,面容沉静,状如入眠,比醒时的模样倒多了几分少年气。蹇宾不由自主心软下来,面露笑意,轻轻坐在床沿,端详良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散在枕上的乌发。

自己脸却先红了。

亲卫端来茶水,见君王端坐榻前,神色温柔,示意他不要行礼说话,生恐吵醒了齐将军。他奉茶的手抖了一下,低下头去,悄悄退下。

天气晴好,阳光寸寸爬过窗棂,蹇宾守在齐之侃卧榻之侧,总觉得他下一刻便会翻过身来,手脚搭在自己身上,令人安心的分量。

然而永远都只在下一刻,齐之侃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直到金乌西沉,暮色苍茫。

蹇宾的心沉了下去。

亲卫进来掌灯,送入膳食,蹇宾急道:“小齐这是怎么回事?”他虽然急切,却仍压低了声音。

亲卫见问,红了眼睛,道:“我们救回将军这么些日子,齐将军一直未醒。”

蹇宾霍然站起身来,道:“什么?!他……他分明只是睡着的模样。”

亲卫道:“起初属下等也以为将军只是在沉睡,可是……属下悄悄请了郎中来看,那老郎中说,他说……”

蹇宾上前道:“他说如何?!”

亲卫跪了下去,泪水夺眶而出,道:“王上!那老郎中说‘你们怎么要我治一个死人!’”

蹇宾双腿一软,撑住案几才没有跌倒,他头晕目眩,脑中轰鸣,却回身看了看榻上的齐之侃,他的小齐分明身姿舒展,悠然而眠,像是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与从前一般目光炽热望着他,轻声唤他“王上”。

蹇宾握着案角的手几乎将木沿捏碎,咬牙一字一顿道:“无知庸医,岂能为信!”

可齐之侃,的确没有再醒来。

七日,十日,一个月,三个月,从寒冬直至初春。

春风拂过江南,草木焕发生机,蹇宾亦早已能游刃有余地照料齐之侃贴身之事,就如当初在山林间,齐之侃周全妥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但那时他会对小齐笑,小齐如今,却不肯对他笑一笑。

对街的孩童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对着蹇宾笑出了两个酒窝。

小齐也曾对他笑出酒窝,蹇宾晃了晃神,不自觉走出几步,正撞着一位男子的肩头。

那人回过身来,面容映入蹇宾眼中,双方俱是变了脸色,蹇宾脱口而出道:“小齐!”

男子双眼一眯,携了蹇宾手腕,几步腾挪,已到了一处偏僻暗巷,赤色虫笛架在蹇宾脖颈,喝道:“你身上怎会有凤凰蛊的气息!”

他突然又放慢了语调,勾唇笑道:“你方才……叫我‘小亓’?”他将蹇宾打量一番,撤了虫笛,挑起嘴角,道:“你的年纪,怕是要唤我‘亓叔’才是。”

虫笛赤红,指甲幽蓝,此人容貌虽与小齐有六分相似,身上却一股邪气。

蹇宾不敢贸然答言,反而道:“前辈当真姓齐?”

男子身手快如鬼魅,显是武功极高,蹇宾却毫无俱意,还敢出言试探。那人眼中似有几分赞赏,悠悠道:“我不但姓亓,而且你身上的凰蛊还是我的。”

蹇宾猝然一惊,心中已猜到一种可能,却又难以置信,道:“你方才说,我身上有凤凰蛊的气息……那是何意?”

男子看他一眼,漠然道:“你知凰蛊,怎么不知凤蛊?凤凰涅槃,可死可生。凤蛊假死,凰蛊重生。”

蹇宾一把握住他肩膀,失声道:“假死?!”

男子却不再多说,问道:“我长得很像你那位小亓?叫……”他似略带犹疑,想了一想,道:“亓之侃?”

蹇宾听见自己血脉在奔涌尖叫,他瞬间红了眼眶,却咬破了自己下唇,冷静道:“是,齐之侃。”

男子见他这般模样,心下已猜到几分,道:“凤蛊在他身上?”

却没料到蹇宾摇头道:“我不知道,小齐他……”

男子神色并不甚关切,只道:“带我去看看。”

齐之侃仍躺在榻上,容颜如旧,虽死犹生。

那人一直无甚情绪的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柔软,他伸手像是想触一触齐之侃的脸颊,却又敛了神情,道:“他父亲呢?将我儿养成这样,不敢出来见我?”

确认了心中猜测,蹇宾便自觉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道:“小齐曾与我说过,他父亲……在他十岁时便已去世了。”

男子骤然看向蹇宾,目中露出杀机,蹇宾心中不忍,轻声道:“小齐说,他父亲是因为挑杀苗疆五仙教第十九任教主,受了重伤,才英年早逝。”

男子握紧了手中虫笛,咬牙切齿道:“什么?那个叛教逆贼也死了?!”

他像是才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他……他是去为我寻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竟然去为我寻仇!哈哈哈哈好好好,他竟弃了他的侠义去为我寻仇!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他仰天大笑,状若癫狂,却有一线水迹从眼中滚落。

屋外的斥候亲卫面面相觑,却因蹇宾留了话,不敢擅入。

蹇宾这才知道这段曲折往事,他心中震惊又伤感,道:“齐前辈!”

“滚出去,滚出去!”男人长发披散,神情凶恶,冲着蹇宾怒吼。

他曾贵为国君,高高在上,从未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蹇宾却忍了恼意,反而坐到榻上,将齐之侃挡在身后,平静道:“前辈情绪不定,我不能出去。”

你情绪激动,万一失手,岂非会伤了毫无保护的小齐?

那人愣了一愣,看看蹇宾,又看看枕上的齐之侃,面上露出悲意。突然又掩面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蹇宾闭上眼睛,长睫湿润,紧紧握住了齐之侃的手。

哭声响了许久,久到天色渐暗,暗沉的光线里,蹇宾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夜深时,小齐的爹爹打开门来,迎着屋外几个斥候亲卫意义不明的眼神,毫不在意地走了出去。

蹇宾并不曾留他,亦没什么能留得住他。
蹇宾掌上烛火,命人送了空碗进来,留了斥候在身边,淡然道:“此事,不许让小齐知道。”
言罢抽出匕首,向臂上用力划下,鲜血奔流出来,淌进碗中。
“公子!”
蹇宾没有答言。
他面色渐渐苍白,冷汗渗出,神色却轻松又愉悦,眉眼带笑,薄唇弯起,举手令斥候处理伤口。
斥候急忙替他包扎,看了看沉睡的齐之侃,欲言又止,反身退了出去。
蹇宾坐回榻上,扶起齐之侃,低语道:“小齐啊……”他眸光温柔,切切凝视,却未曾说完,托住手下头颈,饮了一口热血,低头抵住了齐之侃的唇。
桃花开满枝头的时节,齐之侃正压着第一缕晨曦走进院中。

他已醒来三日,练了两个清晨的剑,今日却不是来练剑的,只因他昨夜已发现了蹇宾臂上的绷带。

蹇宾可以敷衍他,旁人却未必可以。
齐之侃逼视着一名值守的亲卫,道:“主上……阿蹇,究竟是如何救我的?”

天玑的上将军一身气势,不怒自威,亲卫拱手道:“属下不知!”

“当真不知?”

“当……当真不知。”

“他臂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

亲卫不说话,齐之侃却已经明白了。他从父亲手中接过凤凰蛊时,年仅十岁,本就一知半解,只知凤死凰生,若是早知需要蹇宾如此相救……

齐之侃在院中桃树下站到天光大亮,直到身后传来屋门开合之声,手掌被一只温暖修长的手握住。

“小齐,在想什么。”

齐之侃目光温柔下来,道:“在想阿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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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欢齐爹随性不羁,性情中人2333

对不起让王上第二次听到小齐的死讯,我有罪,我是用膝盖码完这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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